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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二月红陡地坐起身,浑身冰冷汗湿,终于,终于死了,也终于回来了。他的最后一世活了多久,已经记不清了,长生,长生?长生到连死也死不了时,长生便是最大的灾难。

他与丫头在这一世中无才无貌无亲友无所依,却因生而为仙连死也死不去。日日受人奴役打骂欺辱,衣不掩体食不裹腹,真是饿到时时刻刻但凡能入口的都想吞下去。还要面临被人剜目割舌切心剥皮剐肉,如牛羊般的对待,为求一时之安,丫头还时不时将二月红推出去为自己挡灾,以图自己少挨几刀。

二月红纵痛得死去活来又如何?就如丫头所说,反正天明后又会长回来,反正只是疼又死不了。

他发现没了美丽后,丫头也失去他最爱的单纯,这样的丫头,这样的爱情,还是他二月红所珍惜的么?也许齐三太爷说得对,这份爱情只是他为自己织的场美丽的梦,揭开这层表皮儿,内里什么都不是,让人恶心!

长生,岁月冗长得让人绝望。二月红终于明白,陵端为何会对他为丫头而求长生这般不屑。丫头与他相处的每时每刻都是对双方的折磨,可是卑微如尘的他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拥有彼此原是从前二人最大的梦想,可现在却是最大的折磨与痛苦。

二月红用尽一切办法自杀,可是,纵使把自己焚成灰,在天明后太阳升起时,又会复原如初一切如常,让人绝望之后更绝望。二月红真的体会到什么叫“自古坚难唯一死”,他麻木得连多看丫头一眼的力气也没了,就这样活得如行尸走肉般,却偏生连死也死不成,长生,也不是人人可消受得的。

二月红从长生劫中回过来,不及换身干衣服便到家祠中跪着,总算理智回笼的他忆起红家族训,记起自己做下的大错。他居然以救红家族灭的诺言换丫头病愈,居然打入齐府几乎伤了佛爷,更惹来齐三太爷的怒气,万一迁怒红家,只怕~!这事儿,惹大发了啊!

第三十三章

红家族老并不老,当日红家三十六骑齐出血洗四方时,他这龙头老大才十三岁,可就这样,他手下的凶人也没一个敢尥蹶子造反,可对上陵端那双狭长邪魅的凤眼,他却只差把自个儿缩成个球,好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陵端挑眉,勾起嘴角浅浅笑着:

“红萝卜,你那么大块儿堆不成我家猫崽儿的大小,还是别丑人多做怪了。这都三十好几的人,还想象几十年前一样扮乖装小么?

好好的给爷坐下,你红家那点儿事儿,爷可要好好的和你小子算算帐。连爷都敢算计,还妄想长生!长生是什么?那就是个坑儿啊!居然还有人想着长生,脑子呢?猪!”

被叫成“红萝卜”的红赫就差出溜下地,给陵端跪了。这活祖宗,连太爷在时也只敢每天三柱香的供着,他家红官,这次要是能够逃出生天也会脱层皮儿,这小子惹上活祖宗,那是寿星老儿吃砒霜——找死啊!

按住不自觉弹琵琶的两条腿,红赫抹去额上冷汗,小心的问:

“太爷,您的意思~?”

“没意思!”

陵端歪在椅上,回手就把自家宠给搂怀里,还不忘给烈嘴里填好吃的。边顺着它顺滑皮毛边喂烈,还不忘盯着冷汗长流的红赫直笑,笑得红赫毫毛直竖。

红赫抖着手再抹一把脸,小心的问:

“太爷,红赫不明白,可以明示么?”

“没什么明不明暗不暗的,爷就一个意思,你红家,爷放羊了!”陵端笑得懒洋洋的,轻语:

“二月红用了最后一个约定换丫头病愈,又闯我齐府,几乎伤到我家小恒儿有孕的夫人。

小子,那可是一尸七命!爷我就再大度也容不下,故此,你红家之事,爷就此撒手!”

红赫连一丝苦笑都挤不出来,红家先祖付出巨大代价求来的,护住红家血脉不绝的诺言就被这么轻易用出去了。而红家族灭之灾已現,不出三年便是劫到时,陵端的“放羊”这是要任红家自己去挣命啊!这个红官,真是要灭了红氐一族啊!

秘密这东西,就是一时为密而后天下尽知,要想秘密成秘密,只有没有秘密。无论你做得多隐晦,只要做过便会有痕迹,蛛丝马迹羚羊挂角,终归是会被揭露出来。

昔年之事亦是相同,二月红亲让友人查证当日丫头之事,当一切结果摆上他案头时,他这么多年不承祖业的誓言,为爱以救族之诺相换的苦心,不顾友人逼迫打入齐府的勇气,全成一场笑话,他红二爷就是个大笑话!

二月红掩面低笑,他破规法动人新葬之坟,原以为是为爱而犯规行之而不悔,却不想这一切全是一个局。那墓中所葬之女虽为柳姓,却是齐氐姑奶奶所出嫡女,为救倭寇屠刀下的数百妇孺而施法反噬而亡,于民于世有大德。故此,那眼馋她墓中陪葬的地头蛇也不敢下手,故设计买通丫头父女做了场戏,各取所需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