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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爷语声轻冷如秋之霜叶,纵红漫山野,却也肃杀凄绝。齐凛的小手也怯怯伸出,对着那“孽镜台”欲触未触,他有些怕,怕自己的命数会不由自己主宰,怕会如八爷镜中现影那人般,终为八爷所弃。因为,他分明发现,镜中铁血英风的那人,与自家,生得有几分相似!

第二十七章

小齐凛觉得,自家被世间恶意及一大盆狗血糊了一头一脸!哥哥和他的几位兄长镜中所现都是国仇家恨居多,情伤只是小道而已。自家伸手触及镜台所见者,却是从头到尾看见的就两字——白痴,以及,一群白痴!

白痴老妈,儿子被人偷走不去找,却抱养偷她孩子的人的女儿,细心抚育视之为亲生。白痴养父,连自家真正仇人都弄不明白,养个儿子养到最后也养成情种白痴!

特别是白痴得以情为重的自己(尽管齐凛十分不愿承认那是自己),身手聪敏都不差,却白痴得让个倭女摆布,最后居然因情而伤,还,干脆死了?!好心塞!

好伤眼,好伤心,齐凛觉得,如果自家命数真的要按镜台所显走下去,还不如干脆把自己找个地儿,再挖个坑儿填下去得了,至少,还算肥了块田!

八爷看着镜中显影,再看看齐凛那臭得象吞了米田共似的小脸儿,不知怎地,竟有种想暴笑的冲动。虽是强自忍住,终是轻咳一下别开脸去,脸上,全是止不住的笑意!

顶着齐凛那幽怨的小眼神儿,八爷掩饰的以手掩唇假咳一声,敛去面上的笑,却又在望过镜台时,目光一凝,那上面正是原本长大的小齐凛的样子,竟与“那人”有九成的相似。

八爷那纤长秀气的玉白手掌不觉轻收,那双凤目中光华凌历,盯着镜台似欲择人而食一般!齐凛吓得小手一收,他的手方离开镜台,那些影像也尽消,那镜台也恢复成原本的平凡的青石镜台的模样!

八爷垂眸,他无法掩去胸中杀意,更无法忘记自家兄长的前生心伤泪落样子!齐端八爷温润柔和,象一块温暖的无瑕白璧,会搞怪装怂,也会故做无用,比之八爷,齐端八爷就个真正的如玉君子!

八爷则不同,他相随齐端八爷在人世流转,所思所见比之齐端八爷要更深更多,所以其人如冰刃刀锋,带着凌历逼睫的杀气血腥与铮铮锋芒,象一把没有鞘的冰雪寒剑,锋利而无所顾忌!

齐凛怯怯的伸出小手,轻轻攥住八爷的衣袖,轻轻拉扯,他的眼中全是深沉似夜般无尽忧色。他有些怕,怕失去这个哥哥,怕重归原本的命运,更怕会有一天,睁开眼时,又是一个人了!

八爷何等样人?他的境界又岂是旁人可及?不过数息之间便平下心绪,轻笑淡薄,如开在月下冰泉畔的横枝冷梅,暗香轻微而浅淡,却偏又萦绕入心不去。微凉指尖抚过小儿的细腻如脂面颊,语声微缓却又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柔柔道来:

“小凛,别怕!只要小凛别故意犯错,哥哥不会打断你的腿!所以,为了以后能跑能跳,小凛要乖乖的,好么!”

“小凛一定乖乖的!”

小齐凛吓得用力吞了一下口水,把小脑袋点得如小鸡啄米,生恐被认为不乖给打断腿丢了出去。他可不要当个傻瓜情种,被人伤害后还一意相护,心痛得流血,还要含泪祝福,那真的傻透了!

为了不成为那傻透的人,齐凛接下的日子里,几乎在学习之余,看尽戏中风月,书中情深,而后一通相驳,骂尽古今痴男怨女,把个齐家上下惊得倒仰,也因此传出了“齐家小爷最重规矩”的传言。

自此,凡相识男女,无人再敢在齐凛面前论及“凤求凰”的“佳话”,王宝钏的“贞烈”!生恐被这位小爷驳得体无完肤之余,自家也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而齐凛也因其一张嘴骂尽天下,更师从八爷习得神算之术,但凡占卜无卦不灵,为人所敬畏,故众人称其“铁嘴”,乃为八爷之后的第一神算子——齐铁嘴!可以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么?齐家也注定要出一个“齐铁嘴”!

八爷听得这称谓时,笑得桃花坞的阳春三月天都冷得如数九寒天,冻得一众下仆小妖及族中老小全逃个干净——猫冬去!八爷就这么笑着去把第一个叫出这称呼的姻亲王家,的大门给一掌,拍成了渣!

若非王家嫡长子是齐家婿,又为齐氐所累而为苍生舍命,他们家就不只是大门成灰,宅中无门可关,可怜兮兮的在姑苏满城找木匠打门,一家睏得七歪八倒也睡不得——没门,大光亮着,怎么睡?!

纵是如此,这绰号也去不得了!齐凛也只能装乖扮小做鹌鹑样,才把八爷哄得气消。这一年,桃花坞新种下的昆仑雪桃树第一次开花,一半雪白一半朱砂色,远远望去似堆锦蒸霞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