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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刚刚这一着是落在对角上,黑棋就能拥有自己开局以来的第一个对称形了,但俞晓旸没有那么做。他略加思索,落子在右下缔上。

这也是必然之着。黑棋已经缔过了,总不能让它缔两只角。

要是黑棋刚刚不是小目,而是对角,那么这手缔放在右中部也行;现在则还是得看黑棋在三三的位置上转换思路,寻找最有力的着点,毕竟右下部的空还有很多机会。

一般来说对弈的思路是攻其长补其短,但这只是一般思路;当你面对的是俞晓旸这种几乎没有技术短板的棋手时,想着取长补短那无异于是夹缝求生,轻则暴死当着,重则满盘皆输。

行过五十手后,沈一朗再不敢放松一丝紧悌。他感觉自己的头皮好像都立了起来,无形中似乎有一只手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揪住他头发的每一寸,把他硬提着拽紧。

黑棋已经掠进盘面左下部,这是沈一朗在十几手之前万万想不到的。

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六十三手,尖。

发现时,六十三手已经落下了。

这个尖……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拇指指腹。

要没有这手尖,哪怕是他现在察觉到那块棋的作用,为时也不算太晚。可如果真能让自己有这种机会,俞晓旸也就不会是俞晓旸了。

他动了一下腿,右手食指下意识屈起来,指关节在桌面上轻敲了一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沈一朗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读秒。

五十五、五十八……

他喘了一口气,“啪”地落子。

原本端坐位置的俞晓旸,在看清落子时眼神微微一动。

六十四,分投。

“哇啊!”安太善眼神亮了起来,“他竟然下了分投!”

“可是他之前那手托有点低吧。”崔玄也开始瞪大眼睛,“分投会不会意思太过?”

“这个,可能会吧。”安太善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转身拈起棋子在两人面前的棋盘上摆起来,“啧,这个分投其实是有点争议的一着。沈一朗这位棋手有很好的消空意识,俞晓旸尖完之后,他应该就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左中部到下部可能会爆发急战,而急战的状况一旦发生,对白棋是没有任何好处可言的,所以在接下来的六十四手,白棋必须要找一个办法去拨开黑棋的进攻方向。”

他摆出当前的棋形,在上头拆着:

“我们常用的改变对方进攻路线的办法有这么几种,第一种是分解对方的进攻力量,比如说像这样掐在二路,或者三路阻渡;第二种是釜底抽薪,攻击对方的支撑力量,比如大飞,或者跳到五路双打;第三种是对攻,这是最复杂也是最难的一种,需要你自己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不过,其实这三种方式都是需要有支撑力量的,又或者说,在行棋和博弈的过程中,不管想进攻还是想防守,都一定要给自己做好足够的支撑才行,孤军奋战能存活的概率非常低,一旦产生要命的孤棋,治不好可能就完蛋了,所以脑子没问题的棋手应该也没有多少会喜欢有事没事地治孤。”

“然后。”他点了点盘上的第五十八手,“再看这手托。就像你说的,它的位置下在一路,有点低了,再高一点会更好,毕竟分投在三路的话,近一点更好够到。但是不论如何,这手分投必然会成为本局的分歧点,因为它已经嵌入了左中部的黑棋势力范围内。现在这块的白棋怎么说呢,有点危险,但是不至于要命,就看沈一朗接下来想怎么处理了。”

屏住呼吸,沈一朗静静地等待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安定下来。

六十六手,镇。

六十八手,肩冲。

不得不承认且必须得承认的是,在下定决心拦截黑棋的急战以后,左上部的实利恐怕要不得不让出去。沈一朗的心中很清楚,左下部的白棋目前没有能力再进行更深入的作战,能拨开黑棋的攻势就算达到目的了。

“沈一朗……还是要当心呐!”紧随着局势,安太善频繁地在棋盘上落子,“镇以后选择了肩冲,也是为了消空。我说过他消空的意识很好,而这一点其实是我们国家很多棋手不太注意的地方。下棋时常说‘入界宜缓’,就是因为过于深入以后容易被全歼。碰见力战,消空是我认为的必要手段。

“现在我们来看七十手到七十九手,你看俞晓旸的反应有多快,他在左中部的棋形被对方拆成了见合[i],马上就放弃了原有的进攻路线。其实这颗白子不是不能攻,只不过一旦下手”攻击,比如上掐或者在这里挖一手,那就正中白那手镇的下怀,把更多侵消的点送到对方面前去。要真是这样,接下来沈一朗也不用消空了,直接破空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