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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根……羽根泰正?”陆力也压低了嗓音说话,“羽根秀树的父亲吗?”

“是啊,不然日本还能有哪个羽根?”杨海呷了口水,感慨万分地说,“这老爷子也是不易,他年纪比俞晓旸还大些呢,当打之年早就过了,难为他退役这么多年了还得跟在年轻人后边跑。”

说到这里,他的眉目中显出一丝忧郁,两眼不禁又望向男人背影消失的方向。黑五十七手,靠压。

大堂内响起一阵不太高的哄声,男人背着手,注意力短暂地被这段喧闹扯回。他朝后望了一会,目光又渐渐地转回前方大堂最东侧酒水吧靠窗户的一间位置上。

那儿正坐着一个少年人,半支着侧脸,面前的桌上摊着半卷书和一方打了一半谱的棋盘。一缕清阳照在他靠窗的半张脸上,模糊地描画出他皱着的眉心和有些严肃的脸孔。时值上午,酒水吧还没有开张,吧台也没有工作人员,整片客座区都是空荡荡的。往西去就是棋手们正在观战的大堂,相较于那厢时不时发出的哄闹,这厢里直显得冷冷清清的,只有这少年独自坐着。

是弈局有了什么新的变化。然而,现在令他感到好奇的却不是投影幕上的对局,也不是大堂里棋手们的交头接耳,而是面前这个靠窗而坐的少年人。

大堂里的哄闹声几乎不曾间断,少年却始终是纹丝不动地坐着。除了翻动书页和落子,别的一概不做,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的声音被地毯及时地吸走,他把杯子轻放在桌角,安静地坐在这名少年的身侧。“这一局……还真是特别啊。”

在磁力黑板上粘上黑六十三手,方绪感叹地说。

他扶了扶眼镜,两眼迅速地在盘面上扫视着,越看眼睛眯得越厉害。

“定式比较古朴。”白川贴完磁力棋子,往后让了半步,看着盘面说。“白四、八和十二,都是赵天元比较习惯的那种下法。”他说着,屈起的食指经过白三十二时又在其上轻轻地敲打:

“这几颗子的子力都很深厚啊。”

“毕竟他年轻的时候在日本棋院修习过。”方绪轻抚下颌,“当时在日本棋坛如日中天的,还是曾经在擂台赛终结完中国代表团连胜的羽根泰正九段。”他用食指在棋盘右侧的线型白阵上打了个圈,“像这样厚实稳健的外势下法,也是羽根泰正九段所喜欢的。不过,在黑五十七手靠压以后,这里的外势看起来就不太稳定了……”

不稳定是必然的。方绪心里门清。或许在黑五十七手之前,白棋还可以靠外势撑住实地残缺所带来的隐患,但右方盘面上黑六十一手的斜拆三属实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围着白上三角区块横切一刀,把外势三路上的白四十八、五十和五十四的气给断了。

“现在暂时是俞亮看起来更有优势。”白川不禁说道,“作为定段第三年就能赢得头衔挑战权的棋手,在前辈面前还是很有当仁不让的架势的。”

“嗯……再看看吧。”方绪用食指顶了顶眼镜鼻夹,回答得略有保留。

中盘还没到,此时说什么都嫌过早。前有棋王战中时光错失六十六目仍几乎追平甚至差点逆风翻盘的先例,方绪现在当解说也学乖了,看得见的就说,看不见的能不说就不说,免得哪回在广大棋友面前被现实打脸,他丢不起那个人。他抱起双臂,头脑中依然在审度俞亮的落子,眉头还是皱得很深。

斜拆三自然是好手,不过,基于方绪从前对俞亮行棋的了解,这把刀子最多只能说是软刀子。不光是这样,从分先确定俞亮先行开始,黑棋的表现就已经够让他大惑不解了。

开局的人是俞亮。星位加挂角,普通的开局。彼时的方绪曾经揣测过,接下来的俞亮理应抢在赵冰封之前先削对方的实地,否则难免要陷入被动。以他的了解,自己这位师弟是绝不可能愿意在盘上处于被动位置的。

何况在赵冰封面前成为被动的一方远非明智之选。

受当年日本围棋第一人羽根泰正的影响,赵冰封本人擅长的也是大刀阔斧般的直线攻杀,但这种攻杀习惯在经过多年的棋坛淬炼之后早已被他内化为了更适合自己的战斗方式。方绪曾经听俞晓旸提起过,对弈中的赵冰封战意浓烈而手段狠戾,使得一手“绞”功。被他对上就像被蚂蟥叮上一样,不花点功夫根本甩不掉。

白川的话。优势?这才哪儿跟哪儿,往后起码还能再下一百多手呢,有的是机会优势变劣势。当初俞亮跟时光在棋王战决赛对弈时一度那么占优势,后边还不是差点翻车。

他一边琢磨盘上情势,一边直抓头。白川在旁边朝他望了又望,只觉得他神色奇怪,倒没多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