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捏紧那根发抖的手指,用力地捏着它,直到它不再颤抖。
那也没什么,他在心里稍微笑了一下:那至少说明自己还不傻。
雨声在窗外滂沱,无人的走廊里静悄悄。
俞晓旸再次回到门诊部大厅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半了。他经过
第一节楼梯口,偶然瞥向窗外,只见市医院外的停车场上方黑压压一片,许多条细线密密麻麻地在路灯的映衬下划出轨迹,跌落在黑黢黢的地面上。这确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雨,兴许马路上此刻已经有了积水。男人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他的身体不算很好,过于潮湿的环境会让他感到一些不舒服。
他走下楼梯,一道稍高的嗓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俞老师!”
他抬起脸,看见两道立在门诊部大厅长椅前的身影,其中一个刚刚看过来的是他的首徒方绪,另一个呼喊他的则是今天才刚刚见过面的段记者。
“老师。”方绪已经朝他迎了过来,他的神情也显得很忧虑:“时光他——”“他的母亲在这里工作。”俞晓旸说,“有她在照料,应该没事了。”
“噢,那就好。”方绪点了点头,发现他好像行色匆匆,随口又问道:“您这是要走了吗?”
“是啊。”男人瞧了他一眼,接道,“今天来看比赛,队里的工作都还没做完。今日事总得今日毕。”
他讲着话时还没停下往外走,方绪哪能让他就这样离开,连忙说:
“太晚了,我送您吧!”他从随身包里翻找车钥匙。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你还是陪在这边吧,小亮……”俞晓旸的眼神微微有点异动,不过,他的表情波动一贯不大,现下里方绪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小亮也在上面。我估计,他今天晚上会呆在这。”他转了转眼波,思考着说道:“时光的母亲,晚上应该还有工作,我想她可能没多少空照顾她儿子。小亮一个人呢,也没有太多这方面的经验,你一个大人还是去看着点。”
对俞晓旸的话,方绪一向不敢怠慢。他连声应是,男人朝他点点头:“那我走了。”他这样打完招呼,目光又越过方绪的肩头,朝后边的小段致意。
小段一看见他,脸上的激动劲始终按捺不住。趁着他要走的当口,他举起右臂连连挥动:“俞老师,再见!”
大概是他的送别方式热情得有点过火,等俞晓旸的背影消失在医院门口的雨夜中后,方绪一脸失笑地转过头来问小段:
“段记者。”他说,一对眸子从镜片后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今天也多亏你帮忙了。”
小段放下手臂。这样近了看,方绪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他的年轻。在他那张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脸上,下巴附近还生着两粒泛红的青春痘。他生着一头看上去发质很硬的短发,头顶用推子剃得很平。“嗨,小事儿。”他接道,羞涩地微笑着。
方绪抬起手腕,看了会表,对他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哎,不用不用,我自己骑车来的。”小段挠了挠头,他的目光里稍微多了些闪烁,“我再多陪你一会吧。”
“陪我?”方绪乐了,“陪我干什么?”他向小段打量了片刻,才说出下半句:“我这里可没有别的素材啊。”
他的话里隐约有审视的意味,小段连忙摆手:“我不是为了工作才想留下来的。”他说,“我只是有些担心时光二段。”
他说罢,仰头朝天井望去。南侧的四层住院部大楼近在眼前,他看着四层上的某一间,感叹道: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棋了。”
他说话的口吻让方绪有些奇怪。他打量了一会小段,问道:
“你做这行几年了?看起来,你好像是新人?”
“我吗?”小段回头看了看他,眼睛眯成两道缝,“我是业余5段,今年刚刚来的编辑部。”方绪愣了一下,他想到了小段是个新人,但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新。
“业余5段啊。”方绪微微点头,“业余5段的话,再努努力入段也不是不可能吧?”
“啊?入段?这个就——”小段笑了,“这个就算了,我没有想过的。”他抓了抓后脑勺,接着道:“当初家里人确实有这方面的意愿,我也去道场学过棋……后来,后来就是你现在看见的这样了。”他耸耸肩,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神情,“我挺喜欢围棋的,可是我不觉得应该把这个当作自己的工作,呃——我的意思是,你让我去下一下,就开心的那种,玩儿似的下,能让自己休闲的,那种我可以。可是,道场那边的话,我当初去学了一年,后来跟我妈说,不想学了。”他直摇头,“太累了。我跟我妈说,再学下去我就会讨厌围棋的。我妈也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