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朝廷以惊人的速度在向前奔驰着。那么快,会不会完全忽略了脚下可能出现的陷阱和障碍?
那么快,会不会因此丢弃、忽略了一些并不应该被忘记的东西?
要知道所有事情都是无法一蹴而就的啊,骁宗陛下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就不知道呢?他为什么那么急躁?
表面上看来一切都还正常。我们常常遇见银发的君主下朝后牵着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的小台辅在宫中行走,两个人都会同我们这些下级官员打招呼。尽管骁宗主上那血红色眼眸中的霸气总令人畏惧,可是他本人却没有装腔作势的坏毛病,地位越低的部下,他的态度反而越温和。
每次得到骁宗主上的片言只语,哪怕只是一句“午安”,芾梁都非常高兴,能在我耳边念叨上个四五天。“不晓得他还记不记得我?”她老是说这种带着傻气的孩子话。
她好像什么也不担心。
可是,看着芾梁那种仿佛初恋少女般的幸福面孔,我却总是高兴不起来。
恐惧始终潜藏在我身后的阴影中。
这恐惧的形象在冬至的祭祀过后变得更加明显了。那个时候,我突然发觉冬官府里有一些熟悉的面孔消失了。
“怎么回事?”我问芾梁的时候她也是一脸茫然。
“天官府那边也有官员不见了……又不曾听闻辞职的消息……还有大宰那里也什么都没有说。”
这种事情总是发生,而我们老是看见从前从禁军里骁宗主上的直属部下提拔起来的大臣在表情严肃地窃窃私语。那之后就会有官员消失。的确有什么在行进着,但我们这些下级官员是不可能知道的。正是因此才觉得恐怖。就连一向乐观的芾梁也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我以为骁宗陛下要铲除异己了,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今天在台辅那里也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芾梁来拜访我的时候,面带忧虑地这样说。
在芾梁眼中,如今的泰台辅和当初的采台辅是一样可爱的。他们都是温柔、细心、善解人意的孩子,对主上充满爱和信任。芾梁曾偶然地送了一件小玩具给路过天官府的泰麒,从此就被小台辅视为可以依靠的朋友,因此虽然地位悬殊,但芾梁要见台辅也不是什么难事。
“台辅不可能知道什么却有意隐瞒别人。难道王行事也可以不与台辅商量吗?”芾梁抬起忧虑的脸对我说。
而我感到更加不安了。
采台辅辅佐王的时候只有八岁,比现在的泰台辅还小。和泰麒一样,她对主上的信任是无条件的。因为对政务还不了解,无论当时的砥尚询问她什么,她都说好。到了最后,抱着“反正也是一样,孩子还不懂事”这种思想的砥尚放弃了和台辅交流的意图,除了空虚的华胥之梦什么也没有留给她。等到众人发觉采台辅已经被摒出朝政之外、她对王的情感已经从无条件的爱与信任变成了痛心和怨恨,已经为时太晚。
如果泰王也对泰麒抱着同样的态度,那岂不是一样吗,我没有办法不这样想。欺瞒麒麟不就等于欺瞒人民吗?
芾梁看到我担心,反过来劝慰我:“没有人会忍心故意伤害台辅那样可爱的孩子的。”
我哑口无言。又有谁曾忍心伤害过同样可爱善良的采麟呢。
但病弱少女脸上的伤痕至今历历在目。
事情之后仿佛又好转了。留心到官员的消失和莫名其妙降级的人做了调查,然后悄悄告诉我们,那些消失了的人都是所谓国家蛀虫的人物。仔细回忆一下,我发现的确是这样的。消失了的那些官员私下里名声都不怎么好。那么,难道是政府内部的整顿吗?为什么一国的台辅竟然对此不知情呢?别说百姓,连许多内部的官员也对此一无所知,这实在不对劲。
而且实在是太突然、太急了。
一开始芾梁也对此抱有疑问。她告诉我,在天官府里有一个为人很好、素有清廉之名的女官,这次竟然也消失了。“她怎么看起来也不像会做坏事的那种官吏啊。”芾梁说。
可是没有多久,又有新的传闻出现。那个女官实际上曾经为了包庇自己犯了重罪的儿子诬陷无罪的人,并且收受贿赂。但她做的相当隐秘,时间也很久了,不晓得泰王是从哪里查知她的罪行的。
知道这件事情后,芾梁又来找我,脸上露出崇敬的表情。“我们看来都误会陛下了,蕴雉。”她说,“骁宗陛下果然是了不起的人哪!我们都无法察觉的事情他却可以察觉。我现在对他是一代明君的事实已经没有疑问了。”
我露出苦笑。“这样啊,”我说。王当然要知道臣子所不知道的事情,这种情况好像理所当然。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