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鲜于辅会产生这样的问题。
一把蒲扇锉就要一千汉斤的铁,只有靠着这样的重量才能击穿地下的岩石。
可一千汉斤是什么概念,用这些铁,武器都能造出不知多少了!
犯得着为了这一口口井花费出去这么多铁吗?
鲜于辅倒不是想跟乔琰的决策唱反调,就是单纯地觉得有点心疼。
乔琰回道:“你知道今年的旱灾不只是发生在中原吗?”
鲜于辅茫然了一瞬,没太理解为什么忽然从她这里说出这个跑偏的话题。
她接着说道:“以鲜卑草原为例,对他们来说最合适的状态就是冬日的积雪消融滋润草场,春夏的数场雨水令草场返青,但雨水很少,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鲜于辅自己是在幽州效力过的,幽州的情况和阴山山脉、燕山山脉以北的情况有点相似。
说是说的草原少雨,却不能真的没有雨。
若真如此的话,草原会很快变成光秃的状态。这对于逐水草而居的鲜卑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这种草原的光秃可不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水分供给牧草的生长,还因为鲜卑族人豢养的牛羊吃掉了太多的草。
乔琰没打算再跟鲜于辅卖关子,说得很直白,“鲜卑单于步度根和我达成了一笔交易,我从他这里购买走他们暂时无力承担的牛羊,并允诺,在旱情发展到难以遏制地步之后在并州给他们一块暂住之地,他则暂不接回冬日协助开采煤矿铁矿的劳工,甚至再增加一批人手。”
“湟中河谷之中的羌人同样需要担心这样的问题,比起养育牛羊可能蒙受的损失,还不如先将牛羊寄存或者售卖给我,参与到这些有工钱的工作之中。”
“你也不必担心这些铁器会浪费,相对而言,蒲扇锉是最不需要加工制造工艺的,等到打井的需要渐渐减少,直接回炉重造就是了。”
鲜于辅好奇问道:“可这样一来,大司马用于购买牛羊的这部分支出不会太多了吗?要供给这部分牛羊的饲料,就算是凉州并州也有点压力吧?”
乔琰摇了摇头,“我将其收购回来何必非要养呢,直接做成肉脯充当军粮不就是了。”
现在是他们急于甩掉这些牲畜养殖所带来的压力,能吃得下这么一笔牛羊订单的,在他们所接触到的人里也只有乔琰了,这价格当然要比乔琰自己豢养便宜些。
这也谈不上是什么压价不压价的,充其量也就是一出双向选择。
在天灾之年她还打算出兵的情况下,士兵的军粮中,米粮类的必定会有所下降,相应提高的就是肉制品的占比,这些正好作为物资。
等到灾年过去,这些鲜卑人和羌人可以回返草原了,他们之中的一部分可能会已经适应现在的关内生活,成为了归化的外族,一部分则确实需要重新购置牛羊。
而这一部分需求,她靠着原有的牛羊繁殖已经足够覆盖了。
乔琰抬了抬眸,“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鲜于辅回道,“没有了。”
作为金吾卫的统领,他好像不用问询这么多,只需要协助进这些通知村民的工作中就行了。
同样是被乔琰征调借用过来的荀彧和黄琬比起鲜于辅要想得更多。
从表面上来看,乔琰好像是因为手中还掌握着铸币三官这才可以轻易地采购羌人和鲜卑人手中的牛羊,并对他们提供工作岗位开出工钱,实际上并不是。
大批量地印刷乐平月报对外销售,以薄利多销的方式让她聚敛起了一批财富。
这两年之间被她严格把控的酒水交易,给她带来的收益同样惊人。
新占据市场的酱油因为原料的缘故,也给她带来了可观的收益。
所以实际上用于购置牛羊的支出,有很大一部分是从这些途径来的,而不是通过滥用铸币的权柄。
正是因为这种严谨,才让在经济学上更加敏锐的刘巴接手这些经济事务的时候没发现什么问题,而是可以直接进行物价的调控工作。
这一点上,乔琰的表现不得不令人深表叹服。
只是有一点让这两人有点想不通。
如果说印刷术发展以及造纸术的精进,让大规模印刷成为可能,是时代的必然;酱油的出现与其原料食盐配合的产业链获利,是捆绑世家和长安朝廷关系的必由之路;这个持续两年的限酒令提出——
却好像就是在为这场旱灾做准备。
也不怪他们会产生这样奇怪的联想。
实在是这个时间太巧合了一点。
但从乔琰时而有条不紊地安排灾中事项,时而为民众所遭受的劫难而忧心的表现中,又没法让人看出这其中的端倪来。
何况,人又怎么可能会有预测天时的能力呢?
若她真能做到这一点的话,对去年的华山崩裂和长安地震她就应当做好更完善的筹备,而不是让袁绍还能一度将这些东西作为攻击她的舆论由头。
想到这里,他们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比起想这种毫无根据的可能性,还不如想想其他的问题。
在安排好了鲜于辅的职责将人送走后,乔琰便转向了黄琬和荀彧,说道:“眼下有两件事需要两位协助于我。”
“其一就是,目前在关中地界上,应对旱灾的引用地下水源举措都进展得还算顺利,但也不能因为光留神着旱灾就忘记伴生的蝗灾了。早前水源充沛的情况下还能让民众尽量多浇灌土地,现在却只能让他们直接开始防备蝗虫成虫。”
乔琰朝着黄琬说道:“黄司空,我有意请陛下和三公均以身作则,在长安城郊捕杀蝗虫,做个示范,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这旱灾蝗灾之中的种种举措也不适合全部由我来提出,故而我想请你在朝堂上将此事给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