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哪里是什么随便说说的事情。
就算乔琰不打算对一场并未得手的可笑刺杀投以多少目光,她的下属之中能忍受有人居然怀揣着此等想法的,都绝不可能会有几个!
尤其是最将乔琰当做偶像的吕令雎,直接提着她那把长枪就跑去找那位始作俑者算账去了。
所幸她还没冲动到把袁绍的脑袋给当场敲开花,而是在看着袁绍数了半个时辰的麦子之后转头离开。
崔烈原本还以为,这是吕令雎觉得袁绍从原本的大将军变成今日这等囚徒模样已经够惨了,还是不做这等落井下石之事了,结果没过两个时辰,在袁绍的囚牢不远处就多出了两个人。
这两人都从吕令雎这里领了办事的工钱。
前者负责在袁绍只能吃牢中伙食的时候在他对面吃席,另一个则负责在袁绍的对面数大豆——数出声的那种。
崔烈一问之下才知道,第二个是吕令雎问了司马懿之后从他这里得到的建议。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可怜一下,袁绍本就不怎么样的处境,还要在此时再雪上加霜一层,还是应该感慨,乔琰所栽培出来的下一代接班人真是……本事惊人。
而这些其实在他这里还能算是孩子的二代官员,虽说手段如此,却也从未有打扰乔琰计划令其难办的举动,在分寸感上表现得并不差。
反正也正如乔琰所说,对于有些人而言,活着看到大雍的蒸蒸日上,活着遭受这种种磨砺,远比死了更为折磨。
何况,袁绍想要借此保全他的三个儿子,难道真能如他所愿吗?
能如沮授审配一般身处高位却还颇得名望的着实不多!
在短短半月之间,先后殒命的冀青二州名流已令这邺城长街上的行刑之地几乎为血色浸透。起先,那些闻讯赶来的民众还有些犹豫,不知乔琰所提出的这等举措是否只是在作秀。
但大约是刘辩之死给了他们以举报的底气,又有第一个被杀的罪臣为例,一条条申诉上报的罪状都陆续呈递到了乔琰的面前,也随着她的下属陆续接掌冀青二州卷宗予以验证。
很是不巧,这论罪当斩之人里就包括了袁尚。
最得袁绍喜爱的袁尚能在被曹操擒获之时说出想要冰来降温,已不难让人猜到,他平日里所能得到的宠眷优渥到了何种地步!
表面上看他诚然是袁绍最喜欢的那种样子,相貌俊秀,亲近长辈,言辞动听,可背地里的欺男霸女、侵占土地之事他是一点都没少做。
在被推上刑台的那一刻,他再有多少失态恐慌,也显然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他也不可能看到自己的父亲前来将他保下来,只能看到在刀斧落下的那一刻周遭的百姓都做出了一番拍手叫好的举动。
袁尚的死讯被乔琰带到了袁绍的面前。
这位曾经的风云人物已又看起来年老了几岁,其衰老的状态也显然并不只是表现在脸色和发色之上,还有他此刻稍显佝偻的脊背,以及他在将麦粒从指尖拨过的时候表现出的一刹停顿。
但当他听到袁熙袁谭得以存活下来,又成为了劳工之中的一员,手上的节奏重新加快了起来。
这份数粮食的工作当然不可能给他以浑水摸鱼的机会,一旦他的速度变慢,就会有人“督促”他加快速度的。
他的目光没有朝着乔琰的方向看,生怕在看到对方这等彻底成为天下共主之时的样子,他会将自己认命的决定收回去,做出什么愚昧到让袁氏彻底消亡的行径。更怕他会忍不住在乔琰此刻的战果之中越发难以忍受这等枯燥的折磨,选择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只是在此时看着自己手中流过去的麦粒,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片历史的流沙,正在以不能由他干涉的方式流淌过去。
在听到乔琰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的时候,这袋麦子正好数到了最后一颗,而这也是他唯一能够经手的东西了。
此后冀州如何,与他再没有任何的关系。
“说起来,陛下打算以何人接手冀州刺史的位置?”曹操从乔琰这里听到了袁绍的结局,叹了口气后这才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