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又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说句难听的话,老太太如今人都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了,说话亦是口齿含糊半天哼哧不清一句话的,倘若再受个什么刺激……估摸着这情况恐怕就该更严重了。”

贾琏目光一闪,仿佛明白了什么。

林如海则仍旧是一脸淡然自若,仿佛只是随口一句无心之言罢了,接着说道:“只要老太太不反对,作为荣国府的当家人,你父亲便有十足的资格将二房分出去另过,至于老太太……按理作为长子长孙奉养老太太的确是理所应当,只是老太太素来偏疼宝玉这个乖孙,想必也是十分不舍与其分开的……”

“老太太都到这把岁数了,何必还为着那点规矩为了自己颜面上好看不被人指摘而强行逆了老太太的意愿呢?礼法规矩是死的,什么都比不上老人家自身的意愿来得重要。”

贾琏顿时就悟了。

老太太人都到这个地步了,先前太医也不止一次叮嘱千万不能叫她再受什么刺激,否则恐怕人就该真彻底瘫了……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如索性就狠狠刺激一下叫她彻底躺在床上不能言不能动也罢。

到时候什么不都还是他们大房说了算?

二房多年来鸠占鹊巢的行为早就叫他们大房满心怨愤了,抓住这个机会将二房踢出去岂不美哉?也省得王夫人整天用那种阴恻恻的眼神盯着他们夫妻俩。

纵然这回的事是老太太所为不关王夫人什么事,但谁知道她哪天会不会突然窜出来咬他们一口?说他是做贼心虚也好,总之他是当真如芒在背的。

而老太太视宝玉为命根子这件事也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是个人都知晓,趁机将老太太和二房一起撵出去在外人看来却也算是合情合理。

退一步来说,就算真有人觉得这样干不对,觉得他们大房不孝什么的,那又有什么关系?老太太都成那样了也不能自个儿跳起来去哭诉告状,全凭旁人一张嘴胡乱猜测罢了,能少块肉还是怎么着?

反正他老子是个混不吝的,那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一些呢,旁人说道几句算什么?便是怼着脊梁骨戳都不在意的。

越想贾琏这颗心便越是蠢蠢欲动,那脸上激动的神情都快遮掩不住了,一时又心生懊恼。

他怎么就想着要自个儿搬出去呢?明明荣国府是属于他的啊,凭什么他要被迫带着妻儿避开出去?合该将那些个碍眼的人都踢出去才对嘛!

果真是蠢死的。

“多谢姑父指点!侄儿父子两个的小命全靠姑父挽救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得了得了。”林如海抬手打断了他的彩虹屁,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嘴,“虽说你们大房将二房分出去这件事按理来说无可厚非,但老太太的去留的确还是会存在些非议……世人皆不喜那等凉薄无情之人,当今圣上尤其注重孝道,是以分家之时你们还是要心里有数。”

“别一双眼睛总盯着那点子黄白之物挪不开,该舍时就狠狠心多舍一些,不是便宜二房便宜老太太,而是为你们自个儿留一条后路,以免将来叫人拿捏住话柄又是一条罪过。”

贾琏先是皱了皱眉,表情显而易见的有些不情愿,可转念一想……如今他也是要有儿子的人了,纵是不为了他自个儿,也全当是为儿子积福罢了,总归能分的财产也就是明面上那点东西,实则他们夫妻两个手里却还有那么一批金锭银锭捏着呢,叫儿子闺女吃香喝辣一辈子也不愁。

于是他便点点头听话地应了,又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未来得及恭喜姑父,这点薄礼还请姑父切莫嫌弃,待将来我那小表弟出生之时侄儿再带着媳妇携厚礼前来祝贺。”

林如海含笑颔首,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愉悦起来。

眼看夜色已深,贾琏也并未再多逗留,说了两句客套话之后便起身告辞离去。

想也能预见,不久的将来这荣国府只怕又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故了。

这样的事林如海原是不想叫家里的两个小姑娘知晓的,可想了想,他也总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两个小姑娘,还是得叫她们自己知道知道“人心险恶”这四个字才好。

将来是嫁了人也好,还是等他百年之后也罢,只有她们自个儿真正能立得起来了他才能放心啊。

于是乎,翌日林如海便毫无保留地将这事儿给说了出来。

林黛玉的惊愕就不说了,就连林言君都险些被惊掉了下巴呢。

谁能想到呢?对外人心狠也就罢了,连对着自家的骨肉血脉都能这样狠辣……

这贾宝玉还真是贾母的心尖肉啊,为了他可真真是什么都能算计什么人都能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