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言九鼎,既是说了叫他回家种地那就绝非一句戏言,这是真要叫贾政在家里头当农夫亲自种地啊。

那般自视甚高的一个人,如今却被妻儿连累至此。

不仅男性尊严没了,前途也毁了,甚至想混吃等死都不成了,地能不能种得好且不提,这大粪却是不得不挑的。

这位爷真就是蔫儿坏蔫儿坏的,估摸着也是烦死贾政自恃清高的姿态了,逮着机会故意折腾人呢。

李德全暗笑不已,忙不迭拔腿就办差去了。

本就糟心事不断的荣国府这回可真是天翻地覆了。

贾政当场就厥了过去,紧随其后老太太、王夫人也跟着晕死了过去,倒是贾宝玉自个儿跟个没事人一般,甚至隐约仿佛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你这是乐呵什么呢?被你老子打傻了不成?”贾琏没忍住捣鼓了他一下,他这个碍不着的人都跟着要着急上火了,这位当事人可倒好,竟还能笑得出来?

却谁想贾宝玉只一脸轻松地说道:“我本就不愿做那国贼禄蠹,偏老爷总逼我读书上进,如今圣上既是亲自开口不叫我科举了自是再好不过,往后他也不必再逼我了。”

“……”

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他那一脸天真的模样一时竟都无言以对。

那头大房一家子又是火急火燎地请太医又要照看老太太和二房那两口子,忙得是脚打后脑勺,三春也紧守着老太太跟前不敢离开半步,倒是没人注意到不知何时薛家母女悄然失去了踪影。

“这下可如何是好?原还指着宝玉有朝一日能够开窍,借着家里和他舅舅的关系做个官也不难,却谁想……如今圣上这金口一开就注定他这辈子都只能是个白身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万一圣上心里头记着这笔账将来牵累到孩子身上又该如何是好?寻常那些犯了事的不都常见说叫人三代以内不得参加科举吗?”

这会儿连亲姐姐都顾不上了,足以见得薛姨妈心里头有多焦虑多着急,本就不是什么有主意的人,眼下猝不及防被打了一闷棍便更是六神无主。

薛宝钗的脸色也难看极了,咬牙道:“还能如何是好?咱们在荣国府住得也够久了,终归不过是亲戚,没道理年复一年赖在人家家里才是,晚点哥哥回来千万记得吩咐他一声,叫他赶紧的将咱们家在京城的院子收拾出来。”

“要搬出去?”薛姨妈愣了愣,心里知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觉得如此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一面心里头却又有些为难,“才出了这样的事咱们就迫不及待搬出去,叫我怎么能开得了口跟你姨妈说啊?非得撕破了脸皮不可。再者说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对你的名声也定是个巨大打击,将来可该如何寻摸好人家呢?”

“母亲这话说得好生没道理,怎么就打击到我的名声了?又并非定下的事临门反悔,终归有些东西也不过就是私底下的商议罢了。”薛宝钗已是拿定了主意,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得坚定起来,“母亲固然不愿与姨妈闹翻脸,难道就愿意眼睁睁看着我这个亲闺女毁了后半辈子吗?”

“母亲或许并不知情,先前姨妈也不过是表面上满意我罢了,实则却还是嫌弃我商户女的出身,她与老太太私底下早已商量好了,意欲聘娶林妹妹做宝二奶奶,而后糊弄我去做宝玉的二房。”

“什么?”薛姨妈愕然,回过神来后顿时气得脸上都冒烟了,恨不得当场要撸起袖子去扯她那好姐姐的头发似的,“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一回又一回的她从我手里拿走了多少银子?我为什么能那般痛快给她她还能不知道吗?合着闹半天人家竟是画了个大饼在哄咱们呢!这可真真是我的好姐姐啊!”

说着就哭出声来。

“母亲快小声些,别叫人听了去又该节外生枝了。我且与你直说也无妨,如今宝玉落得这般地步,她们必定更加迫切想要将那位给宝玉定下来的,只是林姑父和那位小姑姑都不是傻子,定然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松口,若最后实在无法她们估计还是想要退而求其次再盯上我。”

薛宝钗微微垂下眼帘,声音略带些许苦涩道:“我与她是不同的,她背后有人能够死命护着她保她一世安然享乐,我却……万一真走到那一步,我们薛家拿什么去跟荣国府硬顶呢?纵是荣国府如今也没什么权势在手里,可人家一旦使点龌龊手段咱们却也束手无策啊,是以我才这样急着要离开。”

“并非是我生性凉薄见着人家落难就迫不及待撇清关系,而是这个时机才是最好的。眼下她们的眼珠子还盯在那位身上,心里头总是存着妄想的,趁现在咱们脱离出去并不会很难,若是等到那边绝了希望,那才真真是再插翅难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