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很乖巧呢,”他垂下头来,唇边依然揶着那抹轻巧的笑意,声音却很低,几乎是贴着耳畔响起,“为什么?是想安慰我吗?”
日语温婉,发音短促,却总有人能将一句话讲得气息绵长,多余的呼吸喷洒在颈部,有些刺痒。他低头的姿势接近一个环抱,和缓中透着进攻的姿态,青木却并不想后退——她与他对峙多年,逃跑就从来不算个在考虑范围内的解决办法。
“非要说的话。”
她就这着这个姿势开口,视野范围里还能看见他蓬松的发在天花板的映衬下折射着点点碎光。这些流光不若骄阳耀眼,又有些易碎的脆弱,但落在夜幕之中倒是刚好,足以为迷途的人指引方向。
“——我想,是因为憧憬吧。”
语气平铺直叙。
于是连世界都在这一瞬静止下来,那种笼罩全身的压迫感眨眼间烟消云散,她感到肩头一沉,及川刻意压低了不到两句的声音重新回到了柔软的频道:“狡猾!”他说,几乎是愤愤不平地喊,“这种发言是犯规的啊小青木,犯规——!”
嘴里胡搅蛮缠,神智却心如明镜,他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脸颊的热度不断攀升,从心脏一直蔓延到眼眶,岩泉一说他从小就是个爱哭鬼,欢喜悲伤都要发泄出来才觉得痛快。却只有这一次史无前例,喉间如遇肿块,心底酸涩难言,却又如同将整个人浸泡进蜂蜜中般,呼吸相触都是甜蜜。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比轻浮的恋爱更为沉重,比深重的羁绊更为甜美。所有的巧舌如簧都成了讷讷于言,手到擒来的甜言蜜语都成了无法轻举妄动的束手束脚,任何一寸肌肤的相连都是值得五百万亿细胞为之尖叫的狂喜,但他依然担心,这倾巢而出的爱意是否会让她受到惊吓——他甚至不敢轻易地伸手抱一抱她,即便全身的冲动都在怂恿,而他干渴得几近窒息。
“十分钟。”
他艰难地从喉间连词成句,含混得连自己都听不清:“肩膀,再借给我十分钟。”
孩子气的撒娇最难对付,况且十分钟的坐姿对运动员来说并不算什么酷刑,唯一值得商榷的不过是及川在异性|交往上岌岌可危的名声。青木瞥着这颗毛绒绒的脑袋,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及川能找到的女朋友都是些看起来温柔体贴会照顾人的大和抚子系。
这么看来她还算在安全区,青木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不以人的精神流速而转移,一分一秒走得稳定,她就那么安静地看了一会,然后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晚间训练的时段即将来临,来得早的球员早就零星地分布在体育馆里,只是也许这角气氛太过凝重,倒也没什么人不长眼色前来打扰。及川虽说为人处事荒诞不经,但在时间上的把控却一直精确到秒,也许对自己严格的人都内置闹钟,十分钟后他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来,已经是平平常常的一张脸,带着司空见惯的笑。
打发走这个肉眼看来情绪好了许多的前辈,青木站起身活动着肩膀,她的晚间训练菜单一直是和佐藤一起的基础训练,面对着明年双主力毕业的压力,酒井似乎真的期望着能靠一对一训练尽快带出一个能抗队长的二传。青木对此没有意见,这样的安排对她总没坏处,何况佐藤确实是个好相处的前辈。
只除了今天。
“……那个。”
从打招呼后就被对方笑得浑身发毛的青木道,同时深深地感受到了刚才的十分钟没挑地点大约是她一生的失误:“您是不是误解了什么。”她试图解释,“我和及川前辈没有……”
“嗯嗯,我懂的,现在还不是说破的时候,”佐藤笑得见牙不见眼,“没关系哦,我会好好守护后辈的恋情的。”
青木抽抽脸颊:“不,您这不就是理解歪了吗?及川前辈的风评您也清楚吧,只是单纯的不会把握距离而已,那个人。”
这辩解义正言辞,不留半分余地。佐藤从喉咙里拖出一个不置可否的长音:“诶——小风是这么理解的吗?那我倒是觉得及川有点可怜了。”
她说着从球框里取了个排球,遥遥地抛了过来,基础训练一向从垫球开始,青木毫无异义地用小臂接下,又忍不住从另一个方向抗议:“我想我还没有迟钝到这个地步——”
“——就算小风这么说啊。”佐藤上前几步接下这一球,换做高吊垫回去,“那小风谈过恋爱吗?”
高吊球的惹人厌烦之处就在于一时看不起落点,青木双眼紧紧盯着上空,嘴里还不忘反驳:“您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球落,侧移,并步,回以短球,音量下跌,“姑且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