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谷口本就没打算等她回答,又接着说下去:“嘛,如果是别的球员,当然最好是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安安稳稳打到退役,我也没必要在这里多此一举。但青木你的话,排球选手的职业生涯最晚能打到三十多岁,离你现在的年纪还有十几年的距离——那具身体,”他用桌上的钢笔隔空指了指她,“真的能支撑这么久吗?”
理性判断的话,不可能。
平时训练可以注意,正式赛场却不可能违规携带药品。就算高中毕业十七岁,到退役之前至少能打十几个赛季,每场赛季都是一次体力考验,加上几年一次的国际性赛事,若是想攀登巅峰就不可能缺席,零零总总算下来,能安稳活到年满退役已经不止是上天保佑的级别,根本是需要奇迹降临。
“就算你想,家里也不会同意吧,不管你有多好的理由。”钢笔转了个笔花,谷口把它反手扣在桌面上,“所以说,职业道路。”他重复道,“你得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打到什么地步可以满足?满足了之后要干什么?退役后的选择那么多,哪一种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去做?每想通一个,你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一点。”
他说着,把信纸朝她推得更近了些,指甲不经意间划过下方的落款,职业经理人五个大字用黑体加粗,印刷得整整齐齐。
“——这或许不是你期待过的职业,但多看看也没有坏处,你总得有个退路。”
等到立下的目标达成,或者等到身体已经发出警报,在挥别这座光辉璀璨的舞台后,能够让自己继续生活下去的退路?
对比起少年人做事的一腔热血,这样的思考回路似乎有些消极,但却不乏道理。青木皱了皱眉,她没有这样考虑过——或者说,大多数十五岁的少年少女都不会将目光一下子放在十年以后,或许心中会有大致憧憬的形象,却不可能样样都从现在开始铺路。她安静了好一会,直到告别前才忍不住提问。
“为什么,”她是当真不解,“谷口监督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家里人的不赞同也好,未来方向的险恶也好,都不是普通球员会遭遇的程度,就算这么多年谷口手下经过的球员数以百计,她依然有自信自己足够特殊,这种经历并非普遍,适用的解法就更为少见,像如今这样事事关照总觉得超出了一个监督对已经毕业球员的关心,她在办公室门口停步,试图从那张表情夸张的脸上看出一丝半点的线索。
被打量的男人却始终老神在在,油腔滑调的语调似乎与生俱来,完美得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那个啊。”他朝着她抛出一个淡然的笑,“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姑且,也曾经是个排球运动员来着。”
这个信息量丰富的周五就在这一句轻描淡写中落幕,隔天又是惯例的县队合训。比起一开始一盘散沙的手忙脚乱,半个星期的训练之后队伍终于将将成型,女排这边主力二传和王牌一路从学校搭档到县队再搭档到国体出阵名单,默契配合宛如一体双生,加上发音相同的名字,不多时娱乐匮乏的体育馆就散播出了同音的玩笑,甚至有胆大妄为的后辈直呼一句“doubleまゆみ前辈”,也都只是被千崎或者佐藤一笑而过——非要说的话,佐藤似乎还有些高兴。
倒是青木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倒不是她克己复礼到对着这些前辈一定要尽到礼仪,但作为全场除了千崎以外和佐藤相处最久的人,她总是觉得佐藤挂在脸上那抹微笑之后并不是单纯的友情证明,脑内的警报再三拉响,终于由不得她继续忽视。
“这样可以吗?”她在间休中向佐藤提问。
佐藤从毛巾里抬起半张脸,圆润的瞳眨了眨:“什么?”
“名字,”青木道,“应该实际上是不同的吧?千崎前辈的是写作真弓,佐藤前辈是……”
说到这里又语塞,方才想起佐藤确实不曾刻意提过写法,平时的个性更是粗糙到丢三落四,有时连绑头发的发圈都要在体育馆里临时找,若硬要说是她忘记提起也说得通。只是黑发的前辈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笑得一语不发,任由这半句卡壳的话跌落在地板上,许久之后,才轻轻一叹。
“多思多虑。”她伸出手来,轻轻地弹了一下青木的额头,“可是个坏毛病哦,小风。”
语气轻松,动作亲昵,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留下一个青木风见一脸茫然地捂着额头,把满腹困惑重新塞回肚子里。
而对比起女排这边兄友弟恭的和谐气氛,男排侧就显然紧张了许多。
牛岛若利和及川彻,说来是县内王牌主攻和县内第一二传,用起来的实感却是毁天灭地的核武器和它精准制导的导向仪,据说刚刚拿到这届名单时男排主教练险些喜极而泣,誓要用这一灭世阵容拳打关东脚踢关西,但不过半周之后现实就教他重新认清了自己——就算有了核武器和导向仪,这世上还有一个说法叫生产批次不同,若要配对请返回厂家重新生产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