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抱歉,”青木干巴巴地说,“让你看到这样的队伍。”
孤爪瞥了她一眼,然后不可置否地叹了口气。
他们进行这场谈话是在彼此最为熟悉的地点,球场背面的急救室,背景中塞满了北川第一的一队正选成员——首发阵容一下倒下去两个,其他队员也就暂时歇了去围观下一场比赛对手的心思,此刻正围着校医等五色的检查结果。于是本就狭窄的急救室被挤得满满当当,青木急需休息而被特殊关照安置在角落,而孤爪左右看看,略一思忖,也拨开帘子钻了进来。
他习惯了低调处事,自然适应不了这种生人一堆的场景,事实上他出现在这里的本意只是在北川第一获胜后找青木道声恭喜,却在敲开急救室大门后发觉自己单枪匹马地闯入了多人副本或者最终boss大本营。
只能说——他默默地下了结论——惯性思维确实不甚可靠。
好在人数虽多,却没什么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一个晚上对于养伤来说确实过于短暂,五色自场上第二局开始就频频皱眉,乃至对手都敏锐地发现了这个自由人的不在状态,于是第一天的噩梦再度重演,好在这回五色沉着许多。青木和树原在她被围攻后都曾试图临场换人,然道理说尽,最后竟然是五色占了上风。
“因为没有必要。”她说。
人都到了急救室依然不安分,五色此言落地就引得站在周围的队友纷纷露出些不赞同的神色来——赢了固然很好,但是这并不能掩盖这一场比赛满溢而出的风险。
五色只得鼓起脸颊,又强调一遍。
“真的没有必要。”她像是对这种被当小孩一样特殊照顾的态度有些不满似的,举起手来一条一条数过去,“我自己的状况肯定没法再打一场了,所以即使当时把我换下去也得不到足够的休息,下午还是需要栗原前辈出赛。那么换人也只会打断大家那时候刚刚找到的比赛节奏而已,而且。”
她咬了咬唇,抬眼去看身侧帮忙拿着冰袋的栗原,半秒后还是把心一横,说了下去。
“……栗原前辈不是我,不是能够很快找到比赛节奏的类型。”黑发的女孩振振有词,目光坦荡无惧,“在这里用县决赛的那招,我觉得行不通。”
她声线透亮,在同性中也属于偏高的类型,为人又活泼好动,所以说话总让人觉得仍然带着三分稚气,但此刻侃侃而谈,竟也条理分明。青木有点诧异地听着她举着一二三四分析利弊,但疲劳过度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小早川在旁边扑哧地笑了。
“刚才的样子,”这位人情练达的副部长对自家后辈眨了眨眼,“倒是有点像你的青木前辈了。”
——不管是对着球场长篇大论,还是对着前辈直言不讳。
但这或许就是北川第一吧。
青木忍不住笑一笑。都说年长者喜欢回忆,不知道同样的道理是否适用于一个社团里的毕业生,也许她真的在排球部身上花了太多时间,以至于现在想起来竟然桩桩件件,都譬如昨日。
从一年前青木风见直面七海说如果前辈是这样想的话,那您就真的不如我。到两个月前栗原日和顶着赛场压力和队长据理力争,说请前辈不要在这个时候任性。而今天五色堇就能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说栗原前辈不是我,所以同样的招数在这里没法重现一次。
——或许这就是北川第一吧。
有过争执,有过碰撞,有过互不相让,才有解答,才有回复,才有继续向前的力量。
“……你们。”
装了许久透明人的孤爪忽然开口,音量却依然控制在两人的范围内:“其实不太像体育系的社团。”
他没说完后半句话,但对于体育社团出身的人来说也不难猜得到。比起文化系的和缓氛围,大多数体育馆都更讲究上下尊卑,有时候甚至会本末倒置,被无能前辈拖垮的社团不是没有,低不下头而吃苦头的后辈也并非个例。
青木转头去看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仍然是初见时平平淡淡的神色,见她望过来,也不过是动了动眉。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将视线下移,落到他一身放在观众席中分分钟就泯然众人的便装上:“孤爪君是……”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孤爪看上去倒是对此不甚在意,他微微侧了一下头,“本来就是可能输也可能赢的对手,也不至于很吃惊。”
猜想落实,倒也没什么不能接受。车轮战的淘汰率一向令人扼腕,翻来覆去地感叹早就知道事实也没什么意思。青木本打算说些什么,但讲话对她来说还是相当消耗心力,尤其在一场恶战之后,于是怔忡片刻,还是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