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胤礽脸上展开一个苦涩的笑?,“汗阿玛勤政, 梁谙达也得陪着,真是辛苦。”

“奴才没什么的, ”梁九功垂下眼,“不过是身体上疲乏些, 不像万岁爷日理万机, 伤神动气。”

屋内的康熙听见外面说话,唤了声:“是保成么?进来吧。”

胤礽朗声说是, 拍一拍梁九功肩头,撩起袍角便往暖阁里走。

“太子爷。”到底是看?着胤礽长大的老太监, 梁九功忽然心有所感,望着胤礽的背影,轻轻叫了一句。

“怎么了?”胤礽转过脸,灯火摇曳下金玉一样的眉眼,定定望着他。

梁九功嚅动嘴唇,低声道:“万岁爷心情烦闷……您心里的话,悠着些说。”

胤礽愣了下,低声道好。

虽是初秋,没到烧地龙的时候,康老爹已经换上了秋日的夹衣,香炉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将?整间暖阁照得一片光明,只是在这种无所遁形的光亮下,坐在龙椅明黄色的软垫中间的万岁爷眉间,显出一种近乎日暮的气象来。

“保成,现在什么时辰了?”康熙指了指长桌边的直背椅子,示意?他坐下。

“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该早朝了,”胤礽没急着坐,先给康老爹添了盏茶,“儿臣昨天去大理寺见索额图了。”

“朕知道,”康熙靠着椅背,长长叹息,“告个别也好,往后就别再去了。”

“是,”胤礽沉声回答,“只是索额图同儿臣提了桩二十多年的旧案,儿臣想?跟汗阿玛问?个明白。”

康熙默然片刻,良久发问?:“可是你额涅的事??”

“您果然知道,”胤礽戚戚道,“汗阿玛,这宫中就没什么能瞒得过您……儿子,儿子很惶恐。”

康熙抬眼打量他,似乎在揣摩胤礽到底知道多少?。

“你惶恐什么?保成,你是大清皇太子,有朕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胤礽摇了摇头,“可您如今还是这么宠信钟粹宫那位……”

这话算是挑明了,到底没有真凭实据,胤礽掀起眼帘,看?向康老爹神色——果然,叫他和石小诗猜对了!

康熙低着头,掌心攥起,神色黯淡,“是,康熙十三年你出生那夜,朕手下有人来报,安嫔从太医院偷取了一味药,让敬嫔去坤宁宫探望时放在你额涅的汤羹中,朕还当是钮祜禄氏想?让你额涅一病不起,好坐上中宫之位,并不会谋她性命,毕竟那时朕也根基不稳,阻拦不得,想?着让你额涅忍耐一时,以后再好好对她便是……后来听说是荣妃所为,朕很后悔……”

胤礽怔忡了一会,“俗话说常理人情正气公?心,到底是怎样的野心,才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来?那拉氏和马佳氏容不得儿子,儿子知道,但额涅待她们不薄,他们竟能罔顾人伦,实在令人切齿!”

康熙深吸一口气,轻拢的拳搁在阖起的文书上,眯眼向外眺望,“朕身为帝王,实为孤家寡人!朕可以告诉你,你额涅是朕一生挚爱,但朕坐在这个位置上,宠爱后宫就得有个限度,你额涅当时是可以选择的,是她选择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朕唯一能做的,就是答应她的请求……”

胤礽眼眶酸涩,“她们谋害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您为什么不将?马佳氏和那拉氏关进宗人府?”

“要抓去宗人府,也要有真凭实据,那时朕要削平三藩,白日里要和军机大臣们争论,朕不得不需要钮祜禄家和佟家的支持,需要后宫安定,需要明珠为朕压制赫舍里家的势力,”康熙站起身,神色冷冽,“你以为朕咽得下这口气么?可是有的事?,即便贵为天子,也不能想?做就做!”

暖阁里静悄悄的,只能听闻窗外风声呜咽,胤礽肩头发抖,只觉得这乾清宫暖阁四下金碧辉煌,却?比昨日在天牢中还叫人浑身冰凉。

定了定神,他才继续道:“好,好,就算您当时是受时局所困,那么如今为何重新宠爱起马佳氏?您这样,对得起我额涅在天之灵吗?”

还能因?为什么呢,不就是男人总希望在女人身上找回一点?青春的感觉么?曾经再如何相爱,到底斯人已逝,若非奉先殿上还挂着仁孝皇后赫舍里氏的画像,万岁爷千帆阅尽,怎还会记得年少?时爱人的脸庞?

顿了顿,康熙怅然道:“我可以答应你,以后再不去钟粹宫,不会给荣妃东山再起的机会,只不过你额涅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此事?你也放下吧。”

“不,”胤礽也站起身,他觉得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了,“汗阿玛,您是大清的脊梁,她从前能对付额涅,能对付儿臣,指不定哪天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