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温热的血迸溅在萧衍的脸上,暮霜剑擦着晏顷迟的鬓发而过,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后,没有了灵气的维持,消散于风中。

剑鸣夹带着风,在耳边尤自回荡。萧衍默了半晌,才回过神。

众人见阁主无事,方觉空气流畅,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让人意外,三长老竟然这么想自刎,”萧衍抽回妄念,对伤视若无睹,“救了你的命,该磕头谢恩才是。”

“为什么救我,你总不能是舍不得。”晏顷迟说道。

“错了,我就是舍不得,”萧衍笃定的说道,“我舍不得你这么痛快的死。可你总是这样不听话,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我的话。”

晏顷迟已是强弩之末,唇间温润,残存的热意带着腥膻直钻鼻腔,他倏地闭眼,昏昏沉沉的喘着气。

再睁眼时,眼前仍是朦胧的,黏稠的血沾在唇上,黏着,让他几乎多余的力气再张口说话。

“我说了别动他,你为什么不听话。”萧衍抬手,手指虚滑过晏顷迟的脸侧,一寸寸的下滑,滑到了他的脖颈,攥住。

晏顷迟微颔首,看他。萧衍那双看似薄情的双眸也在凝视他,晏顷迟的脖颈从未这么脆弱不堪过,甚至无需用力,就能轻而易举的折断。

“你就这么在意他。”晏顷迟说道。

“我在问你话。”萧衍恶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颈。

“我没什么好说的,事实就是如你所见。”晏顷迟目光循着萧衍的眼,在短暂的对视中,恢复了片刻的清醒。

身后忽然有弟子上前附耳禀告。

萧衍没再说话,他松开了手,看着晏顷迟肌肤上赫然多出的五指印,而后转身走向了沈闲。

“怎么了?”萧衍来到沈闲面前。

沈闲被弟子们扶着,已是虚弱至极:“我有话要同你说。”

“我先看看你的伤。”萧衍说道,“回去以后好好歇息,以后我让蛇骨看着你,人就不会找不着了。”

“不用担心,其实我没有什么大碍,”沈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笑着的,“晏顷迟灵府碎裂,人相比之前弱了太多,我还是有点能耐的。”

“能耐不多。”萧衍评价。

“说正事,我想说说你和晏顷迟之间的事,希望你不要太介意。”沈闲模棱两可,不知该不该这么问。萧衍是个矛盾又难解的人,无论他在世人眼里是多十恶不赦,做事多么狠绝无理,但在沈闲眼中,他始终是柔软的。

那是萧衍连自己都毫无察觉的软肋,他的脆弱始终掩藏在荆刺之下。

沈闲最终还是改了口,只是给他分析局势,旁敲侧击的说道:“晏顷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你这时候把他带回京墨阁,要是被宗玄剑派知晓,怕是会再生变节。”

“那就把他嘴也缝上就好了。”萧衍漫不经心的答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的意思也不是让你放过他,我交手的时候能感觉到,他现在已经是灯尽油枯了。”沈闲温声劝说,道出心事,“晏顷迟无论做过什么,可他始终是宗玄剑派的三长老,人没了,宗门那里定是说不过去的,万一宗玄剑派知道了你,三百年前的仙门围剿,只怕会再现,我不想你以身涉险。”

萧衍举棋不定,半敛着眸子,叫人窥不到情绪。

晏顷迟站在原地,目光随着萧衍而动。

身体的疼痛唤不醒他的清醒,只有心里的痛才让他勉强恢复了意识。

晏顷迟总觉得自己近来时常失去理智,他彻夜难眠,在梦魇里循环往复着过去,好似再也寻不到归去的路。

他失去了萧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灵府的碎裂带来的是无休无止的痛苦,晏顷迟起初尚能承受,可随着时日的推移,痛感越来越深,他因此逐渐握不住剑,手里空空如也,心也四分五裂,在萧衍长逝的三百年里,他甚至感受不到喜怒哀乐,只是常常会枯坐于殿中,望着挂在墙上的残破画卷,短暂的清醒着。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取片刻解脱。

后来,灵府散去的碎渣卡在他的识海骨血里,刺得他浑身伤痛,魂魄支离破碎,人也像是被抽筋剥骨的空架子,只能凭药来吊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