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太客气了,”我嚼了一口米饭,唇齿留香,对着他们笑道,“冬日里存粮本就紧张,还招待我们,不胜感激。”
“前些年连年征战,常有吃不上大米的时候,这些日子倒是好多了。”老头子搁下粗瓷的饭碗,摸出了随身的烟斗嘬了一口,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一般,半晌才叹了口气。
我看一眼这般情况,大概也能猜到些什么,顿了顿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来,“今年的雪落得大,来年必定有好收成。”
“啊,借你吉言,不知你和你旦那从哪里而来?”
“诶?”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在问的是我和三谷,比起我的愣神,三谷倒是从善如流点了点头,“我们从狄州来。”
“那可真是遥远的地方。”不再追问我们的行程,将已经空掉的碗碟收拾起来后,年迈的老妇人将我们带到另一间屋子,在门外稍作停顿后打开了门,“这间屋子空了有些日子了,今晚你们就在这儿歇下吧。”
我随着她的动作望向屋里,地面干净被褥整齐,与其说空了多时,看上去更像是随时都在等待有人归来一般。三谷和我都没立即迈步,待到老人走远了我才将鞋底在地上蹭了蹭,脱了鞋走进屋去。
在榻榻米的地上坐下,我摸了摸柔软的被褥,必定是时常拿去晾晒,不然这样的天气早就霉了,我轻叹了口气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心伤。”
“呵,”仿佛是听到了好笑之事一般,三谷嗤笑出声,目光里灼灼的是我看不懂的东西,“心伤之事何止千万,千万之中何以为首,你什么都不懂。”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出口,“你方才说的狄州,可是故乡?”
闻言他目光里的戾气稍稍缓和,点了点头。
“那你绕这一趟远路,要回去的,可是那里?”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应我,冷着脸踏进被褥之中躺下,翻过身背对着我合衣而卧。我顿了顿也踏进铺好的被褥之中平躺下来,迷迷糊糊正要闭眼,恍惚间仿佛听到他念了一句话,“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夜我难得睡了个整夜觉,迎着清晨的气息睁开眼睛时,才发现他早已醒了,坐在榻榻米上望着门的方向,见我醒来视线从我脸上划过,然后淡淡开口道,“有眼屎,你脸上。”
“……哦,”我默默伸手整理仪容,慢慢的问道,“醒了多久了?”
他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拉开纸门走了出去。我随着他的动作望过去,地上的积雪又厚了一层,想必昨夜风雪不小,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连忙起身将床铺还原整齐,再出门去正好碰见他走进来,手里多了一件厚布衣服。
“穿上,我们就启程了。”
虽然不知为何如此匆忙,但我还是依他所说套上外衣,道别了收留我们的二人,匆匆赶上三谷已经迈出去的脚步。这一次他的步伐比往常快了许多,我紧跟着都有些吃力,第三次差点在不明路况的积雪里差点摔倒的时候我终于开口了,“喂,走那么快做什么?”
他终于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我,神色漠然,“说你蠢,还真是蠢。”
“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这一带距江户城不远,都是幕府直接管辖的统御,换句话说……”他语气一顿,也许是看出了我眼里的明了,便不再多说什么,却还是手向我的方向伸出了手。我看一眼他伸到我眼前的手,又看一眼他毫无变化的神情,再看一眼他的手,犹犹豫豫的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慢慢握紧了他的。
被拉着前进为我省了不少力气,逐渐也能跟上他的速度了,走了半晌我才拾起自己之前被打断的思绪,轻轻问道,“你我二人身不带铁,又以夫妻相称,不至于会被认出吧?”
三谷闻言瞥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张口还是那句话,“蠢女人。”
“喂喂,就算我脾气好,也不能一直这样叫我啊。”
“那你觉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留了敌军残兵,甚至有可能就是杀死他们儿子的男人,对那二人来说又如何?”即使走的很快,他的气息也不受影响,话音很稳,“原本等待归来的孩子成了刀下亡魂,还要为凶手盛饭舀汤,笑脸相迎,对那二人来说,又是如何的心情?”
我沉默良久,低头看一眼他握着我的手,感觉着他掌心厚重的茧子忽然笑了起来,“呐,三谷,这是你第一次和我透露你的过去,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哪一边的。”
“说什么蠢话,战场上只有活下来的和没活下来的两边,你蠢到看不出我是哪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