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青松!

话说当日王悠处理完草头村之事,再欲上赶,马家军已去得远了。几人合计过后,华敏、郎月按原有速度边行边救人,王悠携两名护卫先行追赶。本就不欲泄露形藏,在信中还特地央了长辈们莫要透露暗随一事,王悠为免马文才分心,行至与部曲相距大约半日路程处便停下,此后日日保持这个距离,或从流民口中得知前线境况,或派青松与长庚出去打探消息,直至叛乱平定马家军折返才稍有放松。

一路行来,多见饿殍,北方流民与南方灾属混杂,踽行于路,声息近无,似只余空骨。独幸得疫症人少,一行人马经停,往往只需救治妇弱,再借施舍口粮传播些防疫措施。

元孟念及此,长长舒出一口气,心中犹藏几分疑惑,却暗自沉吟,不曾出口。偏生被王悠编排着跟他一组的琼练是个急性子,最见不得人在他面前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一股热心肠地想要上前去问,踏出半步,瞥见躲到远处蜷在破墙角落目光呆滞的女孩儿,觉起此时时机不对,烦躁地摇摇头,便也作罢了。没想到元孟竟跟他搭起了话:“老八,你说咱们这么救人有意义么?”

“咋没意义了?”琼练当即反问,“那不是人家说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这一路来救了多少人呀,不都是积功德的事?”

“可是我们只是救了他们一时,像前次那个老妪,说不准今儿已经饿死在路上了。还有现在这丫头,等我们走了,她还能活多久?”

琼练觉得元孟就跟个娘儿们似的,磨磨唧唧:“你想那么多干啥?救人本来就是一时的事儿,你还能管一辈子啊?你这回救了他们,就是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可能,未来也许还能有人救他们,也许他们能找到活下去的方法。多活几天就多有几天的希望,要实在熬不过了,也是造化,有那几天权当赚了。”

元孟于心不忍:“你就是这么想的?”

“那不然还能咋办?别说我,就是夫人肯定也这么想。”提及王悠,琼练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嫌弃元孟的话有错,倒不是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像元孟这样,所以他事后该给夫人道个歉。毕竟夫人说了,得了名号就得让自己能配得上名号,品行自然也在考查范围内。他是头一个,也是独一个“琼练”,必须得争气!

元孟等待不及,一双大眼睛发亮,满是期盼:“你说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琼练把腰一叉,斩钉截铁:“那可不!你忘啦,夫人教我们的句子,什么穷什么富,什么自己什么天下的,不就是这个意思?”

元孟马上接上:“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是!”琼练没有纠结在此,继续道:“咱们身上现在没多少东西,多带的那是给少爷那边备着用的,能分出来的就这么点,已经全分了,那不仁至义尽了?你还想怎么救别人?娶了丫头当婆娘?认了老妇当老娘?你做得了吗?你说就算夫人,她也做不到啊!那么多人,她怎么安排?放咱府上去?一路没看着没听说啊?恶人多少?入了府不成恶仆?出了事怎么办?咱自己顾不全自己呢,你别想那有的没的。”

元孟哑然,呆立当前,细想这大棒槌说的也确实有理。倘夫人真有法子,定然不会放弃拯救这些人。就像现在,尽管只存着一线生机,她还是尽力在从鬼门关抢人。罢了罢了,他是不该庸人自扰,还想不明白的,就等回去后再找个时间请教夫人好了,从夫人那里,他总能问到答案的。

胡思乱想许久,铜盆中的水渐渐冒了泡。琼练手快,也不要垫布,一把端了起来往王悠所在的位置走。元孟听得他喊,忙把地上装好的另一盆水给放上火堆,耳边还有琼练的嘟囔:“他娘的老子出城还觉得背个盆难看,早知道多拿两个,四个五个也是背,还省下老子打水洗盆子的工夫了。”

这边厢,青松按华敏定下来的方法,将军营中的病患与旁人分隔了开去。回头巡视一圈,见药有人盯着,捂口鼻的药布也有人准备,一营人皆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总算放心,加快脚步去了马文才的营帐回禀。

从王悠的位置,马文才大概猜到她是一路跟行,心中顿时急恼,偏不能离了此地去寻人。无处发作之下,见着青松更是没有好脸色。

青松乖乖夹了尾巴,抱拳低头,一本正经汇报工作,当先一句“军中疫情暂且控制住了”,结尾再一句“药材还够,之后十日不是问题”,总算叫马文才面色好看一些。

后续还是马统乖觉,瞧着马文才一直不开口,掂量着先问了青松:“夫人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