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悠呷了一口热茶,捧着茶杯:“我想五五,大少要七三,他七我三。”
马文才冷哼:“狮子大开口,他想得倒美。”
温卓岑赞同点头,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字:“真要出手,最多□□,我们六他四,否则不如全出。马公……文才,若是有空,你去谈吧。行之和闻之不同,真上了谈判桌,悠儿招架不来,由你出面,兴许好些。”
闻言,王悠将视线投向马文才,后者轻笑,却是摇头:“我没空。而且我也没跟人谈过生意,都是别人双手奉上来给我的。”
王悠禁不住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
“你别闹。”马大少大剌剌地把这话也给讲了出来,温卓岑一愣,带着笑随即低头喝了口茶。王悠的手还被马文才攥在手里,就又听他言:“你也看到了,悠儿她心性还不定,所以最好还是你回广陵守着。万一哪天她跟我吵架了,也有娘家可回。”
她这下是听出他在帮她了,可是怎么听怎么不对,说得好像她有多任性似的。王悠撇撇嘴,再不搭理马文才。马文才尤擅长一心二用,温卓岑说话,他就在王悠手心里画圈,画得人心底痒痒,他面上却无任何异样。
温卓岑自是不知这二人在桌底下干什么,他摇摇头,回应马文才前头的话:“我这儿永远欢迎你们过来,故而没什么回广陵的必要。退一步讲,就算我回了广陵,也不会在那里长待,最多是帮悠儿渡过难关,时机一到我就会放手的。”
“眼前就是一道难关。她既希望你们能回到从前,又不舍得卖掉父亲旧日的产业。就算有叔父和外祖母他们在,就算杭州也有了新的府邸,可是广陵于她还是不同。旧人与旧景,这两样是能令她安心的后盾,若是缺一,家不成家,你总不希望她出嫁后还带着担忧吧?”
“我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番话,”沉默许久,温卓岑忽而一笑,“这回我才是真正认输了,我占了先机,可你拥有天时地利,如今再看,也有人之功。可惜,可惜我还是不能答应,因为我的身上还有责任。为了悠儿,我已经辜负了菘蓝一次,现在,我总该让她安心不是?”
这后半句,已经对着王悠。王悠点头,原本她还有更多的话要说,可是来到这里之后,她就略去了大部分,因为她犹豫着,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究竟是否正确?
“其实府内和铺子也刚经过一次大的整顿,乱糟糟的,这个时候师兄回去还要多费心思,保不齐要像我一样忙个昏天暗地,这样少了时间陪嫂子和孩子,说起来还不如留在这里看看青山绿水的好。”王悠故作轻松,转头向远处的青山看去,天气阴沉,水汽浓重,山腰绕着一条白带,尾端散成几缕,缓缓向一方漂移,“其实能住在这里真的很好,简简单单,自由自在。不过更好的是不把农事当成生计,只当成乐趣就好。”
温卓岑不由发笑:“悠儿,你还是贪新鲜罢了,最适合你的地方,总还是朱门绣户,楼阁亭台。相信我,当你嫁入了马家,就不会想我这里了。
“故人的事,你不用担心。到底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无论如何,我总会把你当成妹妹,你永远有家可回。至于产业,除了大宅和城外的庄子,其他的要卖就都卖了也无妨。师父那年临去之前就跟我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守不住就不守了,总归家里剩余的,要你和师母安安稳稳过一辈子都不会有问题。是我当时年轻气盛,看不惯那些上门叫嚣的亲戚,才和荣伯合演了场戏,硬把这个担子扛了下来。”
他说到这里,觉得嘴中发涩,灌了一大口茶,却是先甘后苦,越让人麻木,“文才兄,你别放心上,当着你的面,我才敢说这些话。我到最近才想明白,师父告诫我的‘不要争一时之强’到底是什么意思。争一时,要付出的太多太多了,如果回到当年,我不会狠心放手的,多少钱能换回一个悠儿?多少未来之思能弥补当下?你选择了一样,势必要有所牺牲,而错过就是错过,再不能回头的。”
王悠感觉马文才的手紧了紧,她看见他点头,也看见他面向自己,郑重言道:“我明白。”
一杯茶,苦成了酒,一滴泪,化出了雨。
窗外瓢泼,檐上成串落下的雨珠砸到地面,溅出更多清泪。两双人,各回了两间房,王悠靠在马文才肩上,再不愿多谈。房间逼仄,他们只能坐在床上,马文才索性搂着她合衣躺下,捂了她的眼,让她听着风声雨声暂且休憩。往常有了心事,是睡不下的,这一回,在马文才怀中,却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