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跟着到了王悠身边坐下。身为女儿家,她自然比那些男人们多些细腻与贴心,始终注意到王悠异样的表现,并感同身受地知晓她的烦忧。但到底,她还不似王氏姐妹那般了解王悠,因而落座不久便盯着她的脸询问出声:“悠姑娘,你还在为何事忧愁?倘若是真的还不愿出阁,你只管说一声,我们自然会鼎力相助。有道是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只要想出几道难关,不愁劝不退他们。”

这在她看来已是最妥帖的法子,若非其中还有个王悠中意的马文才,这事原本更轻易就能解决,随便找几个理由挑剔求婚者也就过了。谁知王悠是微笑以谢,谢完之后又是一叹:“英台你说的我也想过,只是这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且太过刁难,不免要伤了和气,结亲不成难保还要结仇,只这一处便极不妥当。”

“……我实在是不懂你。”祝英台哑然,沉默了半晌,片刻后又道:“我总以为你是个很顺从自己心意的人,毕竟当时不论我们怎么劝你,你都还是要和马文才一起。但现在好像不尽然,明明你们可以顺理成章在一起了,你却多有犹豫;明明有简单的法子摆在你面前,你却要瞻前顾后。”

王悠稍愣,手上的帕子捂上了唇前:“英台,我不像你们想的那般好的,文才就经常说,我总是喜欢想太多。”她说到这里,灵光一闪,便戛然止住。而祝英台也想起王悠是个孤女,行事自然有多筹谋的理由,她误以为王悠的沉默是对身世的感怀,一时懊悔起自己的冒失,即刻又说了几句话赔罪。

症结本就不在此,王悠亦不在上头纠缠。她眼神一亮,脸上隐隐有兴奋之色,此时竟是忘了在众人前需伪装的避嫌,拉着祝英台的衣袖就凑到她耳边说话。梁山伯只觉得奇怪,他无意中看到此番情景,正想过去,却被背对着王祝二人、意兴尚高的荀巨伯拉住,同说起先前的话题。而等祝英台回到他们身边来,他仍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前者拉拽着往外头去了,“走走走,趁马文才还没去见山长,我们快去和他偶遇。”

几场寒暄客套之后,马文才端坐在座位,面上虽不显,心头却越发有几分不快。他原以为王悠要考虑的,不过就是现下是否要答应和他定亲的选择,不曾想这丫头竟是没有直接回绝其他三家的求亲,反而还弄了个面谈亲选。按照先来后到,他排到了最末,前头的三人除了最开始那个殷成韬是个实心眼的,一出来就表明落选之憾,余下的两个都还未曾透露结果如何,尤其是那个桓轺,故弄玄虚得很。

“四哥待人虽冷,但向来都是把浅笑挂在脸上的。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何必把这干醋吃了又吃?”

面对他,王悠的姿态要随意许多。别人进来,她都是正襟危坐在案后,依照不同人的性格交谈不同的内容,最终将答案收到信封之中交予对方。而马文才一踏进房门,王悠就已经歪在榻上看书。桌上笔墨仍旧摆着,不过调转了个方向,表明这一轮要做决定的非她而他。

马文才对她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但即便猜到王悠的意图,他也并不急着把底牌亮出来,故技重施又试探起王悠的底线。听她道他呷醋,他也不恼,大大方方承认后再追问:“我不必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乐意。”王悠自然比他更有底气,现在是她选人而不是她求人,她为何不能多拿乔一阵,哪怕是过瘾也好。她也有她的骄傲,又不是说遇着了他,她就非得把鳞片护甲都给拔个精光。柔能克刚,可该硬气起来的时候她还是得硬气起来,“怎么说,按我这条件,也不能太轻易就嫁人了。当年我阿娘到年纪的时候,门槛都被踏破了几条,我如今才如何?”

马文才点头,似也认为很有道理,但话一出口,却是立时得了王悠一个白眼。只听他道:“你若想要几条破门槛,那倒不是问题。”

“谁要那破玩意儿?”王悠背过身子,再不看他。她也知道马文才心里必然跟明镜儿似的,此刻同她打趣,没准别有所图。由是更加有心要考他一考,再不让他从自己身上套出情报来。

套路不成,马文才只好将目光放回桌面,桌上除了笔墨,还平摆着两个信封。那信封的用处从殷成韬出来,众人俱已知晓,如今他见这架势,再见白纸上的一点墨,便猜到了王悠先前的打算。祝英台的刻意寻来已经表明,王悠一早就准备将这最后做决定的难题抛给自己。而她在短时间内思考出来的在她能接受的情况下可以给他的选择,或者说是他需要面对的为达到期许目的所要承诺的条件,共有两种——一种必然能让他高兴,一种则足以使他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