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有人愁,就有人欢喜。天上虽说不可能掉馅饼,但降临一个财主倒是没有问题。撞了大运的渔夫兴高采烈地拿着手里的一小颗金豆子,恭恭敬敬地放下了自己的鱼竿和鱼篓,点头哈腰,一转身就开始了狂奔。

王悠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抿抿嘴,取了配剑在身边,随即就在渔夫原先钓鱼的地方坐下。这地方看来鱼很多,鱼篓里已经装了两三只,王悠重新合上竹篓的盖,斜插了鱼竿在土里,就抱着腿在原地怔怔出神。

日斜近山时,马文才终于迟迟赶来。一路上,他的面色比先时更为难看,尽管事情已经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了个七八,但无可奈何的妥协只能让他的心里充斥负面情绪。

“我几乎就跑过头了。”他没有问王悠为何停在半路,也没有同她述说最后结果的欲望。好在王悠似也没有开口的打算,她回过头,仅是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要他到她身边去。

她总是很自然地就靠在他肩头,无言的陪伴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要来得有力量。她也许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这个认知,令马文才的心情有几分放松,无形减少的压力使他能够分心去关注王悠的状态。低头瞥见她闭上的双眼,马文才另调整了个姿势,嗄声询问:“累了?”

他一向对睡眠的需求不多,每天就算只睡一两个时辰,次日也照样生龙活虎。可王悠与他恰恰相反,昨夜闹那一回失眠,就算补了一个早晨,也仍是没有完全补回。可按照她的作息习惯,这个时段若是让她睡着,难保晚间又要来个恶性循环,如此几日不能消停。而赶路途中再加一层舟车劳顿,必然更是难捱。所以就算王悠不答话,马文才也得继续跟她聊下去。

“为什么不去妈妈那儿?”

“你觉得我好意思?”

王悠懒懒一句,顷刻把人堵得哑口无言。若是什么不认识的人家也就算了,此刻就算是他陪着,她都不一定好意思上门。

罪魁祸首只好再换了个话题:“昨晚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

“梦见你又做了好事,”王悠半睁眼,忽略不掉阳光洒在她身上的惬意,忍不住还是窝了回去,“惹得爹爹大怒,要让娘亲把我带回广陵,结果我跳了船,好容易又跟你在一起,我们的孩子却没了。”

最后一刻庆幸的欣喜同迷茫后的愧疚,交织形成了新的一种痛苦,令王悠长久辗转,如鲠在喉。而今对马文才说了,便是陈述得再简单,语气里也免不得带上一层淡淡的忧伤。马文才语塞,同时受到了她的影响,他此时正期盼着再拥有一个家,听到这样一种梦境心中也大感难受,不由得将王悠搂得更紧,“只是个梦而已。”

“梦也都是反的。”他们都足够冷静,便是难以自持,也绝不会让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

但马文才的渴求仍旧迫切:“再等一年,一年之后你一定嫁我好不好?”

第三十二章

这个一年,王悠怎么想,也应该是在马文才完成学业之后。却不料刚过两月,她前脚再踏进书院,后脚就跟来了一整队扎着红绸的聘礼。王蕙打眼一瞧就去找了马文才,而马大少爷则是黑着脸把犀利目光投向了当事人:“你在外头又惹什么风流债回来了?”

“也许不是找我呢。”王悠嗫嚅,眼神却是飘忽。今日重阳,书院放假,求亲队伍一接近山门,还留在山上的学子就全跑去凑热闹了,王悠她们为此更是不便现身。而站在远处观望,虽是看不清来人模样,但早有人探听到消息来通传,来者,是陈郡的一位殷公子。

陈郡殷氏,亦有名焉,只不过王悠想不起来自己家和他们有什么来往,一时担忧又是父亲的什么旧友,专门卡着她十六岁的生辰前来叙旧情,顺道再订个亲。会产生这种想法,不仅仅是因为有温卓岑和刘将军的先例,还缘于在广陵,她乔装下乡给农人看病期间,恰好有这么一位路过的殷公子在她们家的药铺购买了一大批药草请他们代为布施,理由也很直截了当——钦佩王公子的大仁大义。

……

若当真不幸,彼殷公子就是此殷公子,那么今日这一串红,十有八九就是冲着她来的了。

王悠心里到底还存了点希望,只不过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清楚,便是不说与马文才,也得说给王兰听清楚,好让她去同父母报个信儿通个气。

谁知王兰去了一趟,回来却是不住摇头叹气:“悠儿,你知那是谁?殷成韬,三年前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找你配药的殷公子你忘了么?”

马文才的脸再次沉下之时,王蕙的惊呼也再次升了起来:“殷成韬?就是那个学业未竟就被指派去当县令的殷成韬?哈哈哈哈哈马文才你难了!又是一个我爹的得意门生,而且也早早就对我妹芳心暗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