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鞭又要落下,王悠当即俯身去挡。她这一动作,几乎没经过思考,因而一受得伤更觉疼痛难当,顷刻便昏了过去。

再有意识时,只听得房里有低低语音,为她把脉的大夫似是起了身,斟酌着说着她的情况:“夫人的伤还好,不过劳累太过,加之情绪起落,导致动了胎气。如今夫人有孕在身,伤药要小心使用,一会儿我再开几副安胎药调理。”

王悠的头更加昏沉,胸口也闷得发慌,她极力想睁开眼,不妨用力过猛,起身时竟是克制不住伏在床沿干呕起来。一旁的侍女听见响动,慌忙过来服侍,嘴里又催促着另一人道:“快去倒杯水来,注意按徐大夫说的做,别马虎了!”

许久未曾进食进水,饶是再吐,也吐不出什么来。王悠原先疑心起自己身体怕不是真有了病症,耳听得一句“徐大夫”,忽而就把思绪转回了在山上为英台诊脉那一回。倘又是他,许这位大夫又误诊了也未可知。

这么想着,不自觉倒是说了出来。蹲跪着的侍女抚着她的背,一手把痰盂拿开,笑道:“小姐真是睡糊涂了,徐大夫正经是个妇科好手,怎么会诊错脉?你这身子,可是二月有余了,他再怎么着也不会错的。更何况马公子都跪在夫人面前认了,你和他已有了夫妻之实,老爷这才一气之下要你回广陵呢!”

“我们明明没有,他怎么会认?”王悠大惊,勉力撑起身子,转头这一下才见屋里的侍女已经不是青女和青鸾,而是她母亲以前的丫鬟碧游和连珠。是了,木蓝她们是不叫叔父作老爷的,可是,怎么会?怎么会?

“爹爹……”她喃喃。连珠捧了巾盆来让小姐漱口,她以为小姐担忧父亲责骂,便柔着声安慰:“小姐不怕,您现在身子弱,夫人可心疼着,老爷就算发再大的脾气,夫人也要拦着的。何况老爷一向最疼您,定然不会真对您如何的。”

“是了是了,”碧游也把她搂在怀里,“我们来前,夫人还要我们给小姐吃颗定心丸呢!更何况,老爷就算要为难,也是为难未来姑爷呀!我们都上了船了,才不怕老爷追来呢!”

“上船?”王悠听得她的声音在发颤,她再定睛,见这屋里确实是不同太守府。所有的一切都太奇怪了。她强撑着站起,不管不顾地要到外边去看一番,看看这是何年何月,看看一切到底什么光景?

第三十章

才出船舱,即听见母亲和叔母的声音。王悠抑制住心中的激荡,快步上前,当真见着是她二人。

视线聚焦后又模糊,泪水夺眶,王悠奔至桓翎怀中号啕,那触感极真,而来自母亲的抚慰也毫无二样。她的声音一如在头顶的抚摸,有与往日一般的轻柔,王悠无法自已,百感交集,啜泣了许久才得以平复。

母亲却只是看着她,充满温情地看着她。

王悠抽噎,始终不愿离开她的怀抱:“阿娘,你不骂我么?”

“骂你有什么用?”桓翎手指戳上女儿额头,又充满不舍地在那淡淡的红印处揉了几揉,“木已成舟,我骂你,还不如去安慰你爹。”

“爹爹一定很生气。”

“可不是!你闷声不响就惹了这么大一件事,可把你爹爹给气坏了。”她说着却轻笑,“不过这也是他自己惯的,惯得你无法无天了!”

说到此处,许该再有一两声责备,可桓翎不欲往下,她止住话头,看了看女儿苍白的面色,转而吩咐侍女把小姐扶回房间休息,一面又对着王悠叮嘱宽慰:“现如今你是吃过苦头了,左不过你阿爹再气,也只是唠叨两句,定然舍不得再罚你。你只管放宽心,好好将养身子,千万别再见了红。若是觉得不舒服了,就叫碧游连珠去找邹大夫,我们让他在船上候着呢。”

王悠这下是真觉得迷糊,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一般,飘飘忽忽,异常没有真实感。她不由抚上肚子,脱口而问:“我真有了孕?”

甲板上的人倒都笑了,一个个跟她道喜,“当然是有了!怪不得老爷说呢,小姐还是个孩子,怎么就有了孩子?以后啊,当真是孩子带孩子。”

“爹爹呢?爹爹在哪儿?”王悠忽而害怕,她有一丝清明认为这不过是又一场梦境,但她又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自己认为的现实才是梦境。无论哪个是梦,她都迫切地希望,能够再见爹爹一面。

“阿爹!爹爹!”王悠呼唤着,又紧紧抓着母亲的手,生怕她像以前那般突然消失。船应当已经驶出很远,可是江雾瞬间的驱散,即刻便让她看清楚了岸上的情景——王世襄带着一众护卫,一字排开,与马文才行对峙之势,并不让后者有接近船只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