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得的东西?”谷心莲实在厌恨王悠的悲悯,“什么是我不可得的东西?你们高高在上,就什么都可以有,什么都可以抢?而我身份低微,就什么都不能争,什么都不能取?是这样吗?”
“不,”王悠下了台阶,“高位的人也许下跌,低位的人可以上进,我指的从来不是身份地位权势钱财这些外在之物,而是心,是情。这世间,一个人身上唯有心不能夺,情不能抢。梁公子并不钟情于你,你应当看得出来的。他对你好,是他的秉性使然,他对所有人都如此的,就连对王大人也是,心莲,你难道忘记了吗?你争取过,可他还是不爱你,原本就算你再去争取也无可厚非,可是你总该用些正经的方式——”
她及时住嘴。“该”字一出口,王悠就知道错了。加之谷大娘在场,她更不想提到太多。
“我对梁公子,不过朋友之谊,对你,曾经也是如此。只是你被情爱蒙蔽了双眼,改变得太多,变得我实在不敢认了。我总希望,你还能是以前那个单纯热心的渔家姑娘的。我放下那些钱,并不表示施舍,只是希望你们能有一个新的开始。画毁了我固然伤心,可是它总能再有,人走歪了,就很难再回到正道上来了。在我心里,人总比画重要的。”
“你不要说了!”谷心莲的眼眶发红,可是看见她的表情,王悠不敢确定那是触动还是愤怒。她诉说了早该说的话,谷心莲也再藏不住沉积在心的憎恶:“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凭什么认为别人就应该按你说的去做?你凭什么觉得你认可的于别人而言就是好?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的感受!我从来都没有变过!是你不了解我!”
她的吼声几乎是把王悠的筋脉震碎,否则在谷心莲恨恨离去的时候,为何她还是觉得一点力气也没有?王悠注视着谷家母女的背影,同时感觉到马文才的靠近,心里越是发慌。她是否真的想了太多?她总希望把整个事件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是为了获得理想的结果,她是否忽视了太多人的感受?谷心莲如此,马文才是否也如此?
胸前的咬痕似在隐隐作痛,那位置,仿佛越发贴近心口。王悠避过马文才的触碰,她尽可能快地收拾情绪,不让他见到自己的失态,疾步上了台阶,把所有人都关在门外。
“我要一个人待会儿。文才,稍后我让木蓝送一封信给你,所有的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
马太守曾经拜托她缓和他父子间的关系,因而在这件棘手的事情上,王悠预设过多种开口的方法,没有哪一样,结果会像这种方式这般不可预料。她只能期盼,她希望她的盼望能大过后悔。
第二十九章
日头还未落山,马统就气喘吁吁地跑来,慌张地汇报马文才的去向——他要了马,一言未发就跑下了山。
王悠料想他会回了太守府,可是紧跟其后,催着赤影奔驰,一路却不见马文才身影。到了府上,管家马泰更说他从没回过。
灯已燃起,照亮前路,照不出路上人影。四通八达的街巷,宛若一张网,却只笼住了忙忙乱乱的一群人。王悠在厅中踱步,马太守的步伐与她交织,明明灭灭,重重叠叠。马泰去了许久才返,枕霞楼也没有马文才的踪迹。
“那他还会去哪里?”马太守的胡子颤动,灯盏照耀下,好似又白了几根。在书院时,他就对儿子束手无策,出了书院,这偌大的地界,便是他是太守,此刻也力不能及。
王悠想要一张地图,可她对杭州并不算熟悉,就算要了,用处也不是很大。她只好想,想那些马文才带她去过,跟她提过的地方,她寄望于他能去向某一处。
没有回来质问父亲。
没有去枕霞楼刁难玉无瑕。
那么,在这件事的关键人物中,许还有一个人他会去找,可是马伯母已经过世,他也没有回来祭拜。
她联想到荷塘。马文才这回告诉她了,林大娘是他的奶娘,他要叫她一声妈妈。王悠来不及多想,在马太守还和马泰商议时,她已快步而出,跨上马背向郊区奔去。城门将关,她快一点,尚来得及。
可是林妈妈也没有见过马文才,林大哥带着她在附近寻了一通,也没有瞧见马或人的影子。浸了油的布料烧出焦味,熏得王悠一阵阵作呕,她弯腰到一旁,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一只手伸到她背上轻拍,林妈妈的神色满是担忧。“我没事,妈妈可知道文才若是不高兴会去哪里?”王悠抓着她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浮木。
“少爷以前会躲在柜子里。”林妈妈面色惆怅。
王悠脸色更加苍白,以前会,可是现在不会了。她急得落泪,可是越落心就越慌。林妈妈想不到其他地方了,王悠还是只能靠自己。她强迫自己镇定,忽略掉颤抖不停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