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一柄长剑,另还有一对她未曾见过的短剑,在她离开时铸好,如今也被马文才一并拿了来。剑身刻有蟠螭纹,王悠一瞧就喜欢得紧,趁着屋里人不注意,飞速在马文才脸侧啄了一下,满眼笑意地谢他。
马文才的声音顿时柔了下来:“只要你喜欢,多打几把也无妨。”
“我要那么多做什么?”王悠歪着头笑,单取了那把长剑在手,吩咐木蓝把短剑收好,随即就要牵着马文才的手往外。
一拉,却没动。“我想看看那柄断剑,是来的时候坏了吗?”
“也许吧,”王悠撇撇嘴,“我们来的时候很小心,但也许它就是经不住奔波。”
她说这话,连道了两个“也许”,马文才会意,明白王悠也是认为此事有蹊跷,因而还想往内。但王悠却是牵着他不放,她睁大眼睛问:“你究竟是更想看我跳舞,还是更想要那柄断剑?”
第十章
这支舞的创作,源于另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木兰从军》。春夏秋冬,正对应了木兰不同阶段的人生经历。
画幅之上,春花烂漫,绿意盎然,有开阔庭院,落花垂纺。时乐缓而舒,舞灵而秀,衣裙数次翻飞旋转,尽显少女天真快活。
后花枝缓缓而起,花家有女初长。一俏一笑间,再动时,臂上披帛忽而滑落,似是无意,却有琵琶声恰时一转,于合奏中现出别样音调,似马蹄乱踏,嘈而难止,随即编钟急急混入,大有鸣金之势。
鼓声转而变快,木兰疾退几步,有惊惶亦有挣扎。台下人痴痴,台上人则随着编钟之声一次次定点动作。终于,木兰的钗环掉下,手中的花枝也换成了青锋宝剑。夏末的荷塘,再没有点点细雨,亭亭少女执剑,奔赴远方。
辞爹娘,至黑山,回首望,但闻胡骑啾啾。秋日的边关,肃萧一片,塞土胭脂凝,再见只远山。这一段剑舞,先时并不畅意,只据一句“离乡无我愿,杀戮亦作非”,因而用力不多,招式也柔,虽不觉畏缩,但也见孱弱。然随着乐声渐起渐急渐响,缺少的气力便一分一分被加上,身体动作的开合也跃到最大,只不过动作越发单一,到最后仅剩下挡与刺——这是真到了战场,也是真成了战场猛将。
待冬日,茫茫大雪,掩映了地上斑斑。月光照耀,孤城遥望。乐人或奏或停,唯有萧声咽咽不断,日夜轮转,几番来回,终是到了归家时分。乐声变得肃穆,木兰的剑也变得沉重。她伸手抚摸,剑身精光在脸上闪过,随即剑入鞘,将军也成了俏娇娘。鼓乐之声再起,少女的吟唱和着开初的曲谱,重新演绎木兰身上的女性之美,柔软、坚毅,纤巧、刚强,兼容并蓄,协和大方。
马文才忽而有点明白了王悠对于广阔天地的向往,其实不是因为不被准许去做她才要苦苦坚持,而是因为热爱自由本就是她性格中的一部分。因为放开了一道道拘束,王悠才会是如今的王悠,而失去天地间的任何一道色彩,都将使她的生命黯然。那么,到底他,是不是应该真正地放她离开一次?
这么一想,就到了晚上。其实白日里他们也没有多少机会相处,剑舞完成后,光彩夺目的舞者即刻就被人簇拥着走了。要曲谱的有之,要妆饰的有之,还有催着换衫理发的,只因下午她还要接着排演。
这边厢热热闹闹,那边厢马文才的脸色却不怎么好。马统将那断剑取了来,马文才拿起一看,随即断定此为人为。
“这厚度,与这锦盒,便是它想要自行断裂都费劲得紧。”
自行断裂?那不就是自杀?马统紧憋着笑,忽而觉得自家少爷说话是越发风趣,但他万万不敢造次,急忙也把王悠交代的话跟他说了:“少爷,姑娘说她想一想,觉得也许是有人不小心弄坏了,不敢出声,所以装着没事儿接着放那儿罢了。所幸也没有耽误考核,今儿又是大过节的,如果你也同意,那就算了;如果你想接着查,那查到之后就小惩大诫吧,毕竟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她的心倒是放得很开。”马文才捏着剑柄,想着王悠也未曾得罪过什么人,该不会是有人要刻意害她。更何况,整个书院也没人不知道王大小姐是他马文才护着的,任谁吃了豹子胆都不敢来撩他的虎须,因而把手上的东西又往锦盒里一扔,吩咐马统道:“就按姑娘的意思,不查了。不过下午你去姑娘身边盯着点,她要用的要碰的,你都多留点心,别出差错。出了什么问题,后果你清楚!”
倒不是他不想亲自去,只不过王悠还真是给他下了禁令,说是为了保证绝对的惊喜,要他在今晚的演出结束之前都不可以私自去找她。她这般用心,又磨了他许久,马文才自然只能答应。而信守承诺的结果,就是整个下午,他都无所事事得很。房里空空荡荡,屋外是双双对对与扎堆——譬如荀巨伯和王兰,一早就约着去了后山;譬如薛如成等人,不知从哪儿弄了几个妆粉箱子,摆了一地瓶瓶罐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上妆,一张脸涂得不能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