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誓要人给出一个答案来。等梁山伯无奈而又老老实实地点了头,她才揉揉鼻,低下头再不答话了。
琴后是书画,王府的下人早准备好了一应用具。琴声停,小姐起身,他们便一拥而上,撤了琴桌与蒲垫,转而换上一张半人高的书桌。台下人只看那桌上大小毛笔整齐排列,一应俱全,另有几十个小白瓷碟,当中已盛颜色。案左是一缸清水,另置一个白碟调色备用。总而言之,是精细至极,再不能有错可挑了。
然而等桌上东西都摆满了,众人才呼,怎么没有纸?
随即台上便摆出两排八台绢丝屏面来,每台有一人高,一尺多长,丝白而透,织得细密,显然是佳品。众学子只以为是四扇作画,四扇写字,不妨王悠回身吩咐了几句,这屏面却移了位置,换作一个半圆弧面的摆设,看来倒是要将书画融在一处了。
这本无可厚非,题诗作画古而有之,算不得什么新鲜。然而要令人犯嘀咕的是,不晓得王悠是要一次性画上八幅,还是将八合一?
“大抵是要画八幅的,否则这屏面间距如何这般远?”
然而话音刚落,王悠身形舞动,一笔墨却是直连了两扇。为便宜动作,衣袂被襻膊束缚,并无飘飘之态,然背后留出的缎带,却是随着台上人的旋转起落而纷飞飘舞,再加上腰间银铃附和,叮叮当当,清脆不绝,叫人舍不得挪眼。
“花里胡哨。”郎月抱着剑,并不怎么欣赏得来这般卖弄。华敏一笑,只是凑近了些,悄悄与她言道:“此并非刻意,只是因着画幅有距,为使笔画连贯,特特设计出这些动作来而已。你莫要觉得这只是哗众取宠,实则要把台上这些都画下来,也很耗费体力的呢。”
两两一组,恰成四季。四时之景,各不相同。果然在大体轮廓显现之后,王悠便不再加入舞蹈动作,仅是拿着细毫在绢面上填绘。幸而日头升高,绢上笔墨干得愈快,王悠不必担心墨盛处有垂珠流落,所救之笔也无须添补过多。
“啊呀,当真是知书达礼,有慧心巧思!”马太守捋着胡子,满面春风。画作半成,他忍不住便夸赞起王悠,自然,也是为了后续的提亲做铺垫。
王世玉当然也晓得他的意图,不过儿女婚事自当先问过儿女,况且王悠年纪太小,他与夫人多少还有些不舍。是以山长夫妇脸上始终保持笑容,言行之中却并不透露意向。
马太守只好将目光再转回台上,半柱香之后,他才又问:“却不知这些画留于台上仲有何意?”
“是为接下来的舞。”褚闻之谦谦而答,若不是他出声,马文才几乎忘了这人也跟着王悠来了杭州。他闷哼一声,又不得不支起耳朵去听褚闻之的解说,概因王悠将今日的一切安排都对他保密得紧。惊喜?倘若没有其他男人在场,他确实很乐意将她的决定当成惊喜。
说话间,画成的王悠已经退场。随着她离去,训练有素的仆妇又动作轻静地将作画用具撤了下去,但八扇屏面却未曾挪动,叫舞台边的人并不能欣赏得完全。
“各位且稍安勿躁,悠姑娘的画作稍后会留于廊下展示,两日才收回,大家届时尽可尽情欣赏,不必急于这一时。”
褚闻之出来主持了局面,在王悠未曾现身之前,他又指挥着新到台上的乐人,先行演奏了一曲《淇奥》。
那一众乐师,原也是他门下养的。此回王悠至广陵,他去拜访,听闻乐舞之核,兴趣之至,便决意鼎力相助,出借了他们月余,就为着今日这一遭。
马太守听他说起前因,微微眯了眼,捋着胡子在心中计较,只道这褚家二少三番两次为着王悠鞍前马后出手相助,却不知二人什么关系,又不知此人是否也别有用意?
低声唤了侍从,正要寻马文才来问,不妨原先还在台侧的人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遁去。马太守环顾四周再扫了一眼,无果,只得一叹,摆摆手要侍从回了原位。
马文才倒也不是无端而走。他原也是等着王悠换完衣衫再出场,但她去了没多久,郎月便转回前头来叫了他去:“王悠的剑断了,她说你那里有。”
话中的前一把剑,是指舞蹈专用的软剑,剑身较薄较轻,更易舞弄。而马文才那里存着的,是他叫人为王悠量身定做的青锋,比普通的剑稍短,宽面也窄了些许,用这两处的变化减少剑身的重量,如此更易她挥使。现时前者断了,书院里能替代的,勉强只有他那一把。
“怎会如此?”他急急而走,顺道问了一声郎月。然而后者只回一句冷冷的“不知道”,便与他分道,重新跃上了行廊的木梁。这一比之下,华敏都显得可爱多了,要不是王悠说她就是这个性子,屡屡拦着他二人起冲突,马文才当真不会饶过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