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这样直白,安排又如此妥当,福满没有理由再留,只能行礼离开。待二人走远,王悠才开始回答王蕙刚刚的问题:“二姐,褚闻之这个人啊,深藏不露。你以为他只是个懂得花钱的士族公子,实际上他的心眼不一定比他那闻名遐迩的大哥少。他所展现出来的,不过是他想给我们看的那一面罢了。所以啊,对待这样的人,我不敢轻易收下他的东西,更不敢即刻将他当成朋友。我们目前的关系,不过是目标尚且一致的合作伙伴。”
王蕙尚还在迷糊,她左想右想,也不觉得褚闻之是个什么隐藏的高人。但王兰听闻王悠有此一言,便走了过来,问说褚闻之如此是否有其他目的。
王悠只能摇头:“我以前从没碰过这样的人,他行事不按常理,好似只凭心意,倘若他有所图谋,恐怕得再过一段时日我才能知道。”
“那他真是那样一个人么?会不会是你想得太多,杞人忧天了?”
答案是再一次的摇头:“二姐,褚闻之一开始就明说了,他来杭州是为了我,我想这一点不是玩笑。而他前后行为的变化,只能让我确定他的这个‘为’字的内容一定不简单。”
“那万一他是在误导你呢?”
“误导我那不正说明了他也许比我还聪明吗?”
王蕙再不能反驳。
王悠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还有疑惑,因而又指了条路出来:“不信你可以再去问文才,问问他这次动手,褚闻之是不是牢牢护着他的脸,并且一点没让他打着这门面了。”
王蕙大惊:“这也能预测得如此精准?”
王悠叹气而笑:“不是我厉害,而是上回褚闻之压根就是故意要让我见着他脸上的伤处。”
第三十五章
男人心,绵里针,一扎就要出个血痕儿。
王蕙终于顿悟这个道理。男人要耍起心眼子来,一点儿不比女人差,甚至还要比女人狠。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她的祝公子断然不会如此!
然而如此善良体贴的祝公子,如今却身陷囹圄,在不实的传言中苦苦挣扎不出,饱受陈夫子的怀疑与刁难。他与梁山伯这对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似乎受难要比享福的时候多得多。
“他们怎么会那么倒霉呀!”王蕙一声哀嚎,随后趴在桌上就是一连串的叹气。
王悠坐在床沿,心虚地望了她二姐一眼,不知如何安慰,也不知怎么开口向她说明祝英台有可能是女子一事,更不敢说自己和马文才正在合计着让祝英台承认身份。她手边放着个小陶瓶,是日前被祝英台扔掉的玫瑰花露。马文才拾了它,言道自有妙计,就神神秘秘地吩咐了马统办事,说是最迟今早就能揭晓谜底。
按理说,事情交代在马文才手里,不大会有出差错的可能。然而从这瓶香露被送到面前开始,王悠心里就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毕竟虽说祝英台拥有的私人物品难以为外人所知,可从她身上那浓烈的香味,常人早就该知道她有这样一个物件。马文才与她同窗近两载,又与王悠常常在一处,理应不该忽略祝英台身上别样的气味。他迟钝至此,唯一的可能就是,马大公子对女人当真是知之甚少。而一个不了解女人的男人,又如何能轻易就让一个装扮成男人的女人痛快承认自己是女人?这结果似乎现在就可以预见。王悠只盼祝英台莫要给马文才太大的打击。
不多时,第一堂课下课的钟声撞响。绵长的沉声掩过了王蕙的叹息。王悠收了香露瓶子,拾了姐妹三人的书册在手,与两位姐姐一同往学堂去。
自王卓然下山,王兰与王蕙也申请去了陶渊明的课上听讲。不用躲避突然的袭击,王悠自然要与她们坐在一处,只不过又为了躲避褚闻之无聊时的“目光相随”,她只能选择坐到两位姐姐前头,以此隔绝。如此也才能同时避免马文才这个占有欲极强的大醋缸子因妒生事。
陶渊明已经从诗讲到了赋,近期课上学的是他从前写的一篇《感士不遇赋》。今日讲授的文段不长,但出世之意备显。王悠崇老庄之说,对此兴致盎然,然而在座大多是预备出仕的学子,需要的是治世之道,老听陶先生谈避世之学,未免生出些疑虑与不喜。好在在王蓝田提问之后,梁山伯合理而详尽地解释了何为陶先生口中的“入世必先出世”。
“吾人处世必先有出世之精神,方可作入世之担当。”
梁山伯以这一句起,醍醐灌顶的王悠忍不住想为他叫一声好。她习佛学,讲究出世必先入世。出世是结果,入世不过是经历,因而在心中,她总更关心前者一些,也更耽于想象何为出世,出世何为。一个人沉浸于一件事久了,看问题总要少发散些角度,直到梁山伯起立发言,她才猛然发觉,自己其实该是入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