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是第一回来,绕过丛草,拐进小路,踩着沙沙的落叶走不远,便见王悠落座到了一块扁平的大青石上。此处林木高耸,杉榧荫翳,近听鸟鸣远闻流水,是个不错的所在。他在她身旁坐下,石面一下显得小了,王悠就顺势歪到了他怀里。
“真是累了?”
马文才低头,不听见王悠回答,先是挨了她不轻不重的一捏,于是继续道:“确实是该累了,每天要练习这么多东西,跟我偷半刻闲也得跋山涉水,余下的时候还要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真得说身心俱疲。”
“你净要打趣我!”王悠不安分的手这回祸害起了他的鼻子,马文才挡住一拉,要她乖乖的没法再动。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你成天念叨着你叔父叔母、你大姐二姐,时不时还要扯上梁祝荀,就连马统和木蓝也是关心得很。”
话音戛然而止,王悠这可就听出味儿来了,她捏捏马文才的下巴,展了他的掌心在上头画圈,“我的心呢,就这么大,而你现在在这最中心的一点,我一直都好好藏着呢。”
甜言蜜语听得多了,多少也觉得这是哄人的话。就如同每回被罚总要撒个娇求减抄写的遍数,马文才了解得很王悠心里打的小算盘,可偏偏是她说的,他就不可克制地觉得高兴。见他憋不住笑了,王悠才一同弯了眉眼接着划动指尖,“我的家人们在这一块,朋友在这一块,而木蓝她们自小跟我一块儿长大,情分自然不比旁人,就在这两处中间。我也不妨告诉你,未来她们几个的亲事我是必然要过问的,也都想好了嫁妆的添数。”
马文才对这些事毫无兴趣。王悠也知道这一点,就将指尖移动到了属于家人的一块区域,“你别笑我自己的婚事还没定,就操心起别人的来,橘白、木蓝年纪跟我差不多,还不急,可菘蓝和广白却是该给她们相看人家了。广白你见过,菘蓝呢,就是木蓝的胞姐,快十八了,已经有了意中人——是师兄。”
她特意拉长音做了停顿,马文才果然露出了讶异之色,不过一开口便提及:“他们的门第——”
“门第有什么紧要?”
另一头,祝英台和银心也聊到了这个话题。不过她们谈及的不是男女之事,而是王卓然再留书院的危害。
原本,按着王兰的诊断,王卓然虽是服了药有所好转,但在病源不清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下山回府休养,以便得到更好的照顾。这显然是一个可以达成皆大欢喜的提议,相信经过这么多天的折腾,王卓然也迫不及待想离开此处了。祝英台记得,那天他的神色明显有所松动,然而不知为何,到了晚间他却改了主意,说是要过两天再决定。
“过两天过两天,”祝英台想着就有些头疼,“要是他的病过两天就好了,咱们这儿又要被他弄得鸡飞狗跳的。”
“且首当其冲的就是梁公子。”银心同样叹气。
祝英台想着,恐怕还不止,以王卓然的个性,少不了要查一番他这病症的由来,到时候顺藤摸瓜,若是知道心莲姑娘也有桃花癣这旧疾,怕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牵连。到时候,梁山伯出头,就更是“罪加一等”了。
她们顾着皱眉叹气,却没发现斜后方不远,王悠已站起身子走出来紧盯着二人。
第三十三章
廿九日,天朗气清,惠风中透着股即将到达四月的炎热。福贵抱着一条火急火燎找来的幼年松狮犬蹲在一旁,再望了望那贴过告示的院门,十分不能理解他家少爷的思路。人家说不让人进让狗进,他就当真要条狗来当信使,这难道不是要在情敌面前大丢面子?
他唉声叹气,然而再叹也只能照办。主人家的事情,哪有他多嘴的道理。好容易等到底下的台阶传来脚步声,福贵赶紧拍拍狗子的屁股,将它送进了王氏姐妹那院子里头,自己也随即身手矫健地躲到了一边,预备着看个情况再下山汇报。
王悠纠结着祝英台的身份走进院门,喊了两声也不见木蓝的人影,只见着房内沐浴的用具和热水都已经准备妥当。她伸手试了下水温,再添了一旁的半桶冷水,便不再追究小丫头的去处,自行关了房门梳洗。
近来事务颇多,她忙得有些晕头,稍有放松便被困意席卷,大白日里眯着眼竟也是有了七分睡意。木蓝捧着小点而来,推了两下门没开,于是朗声朝里头唤小姐,过了片刻才得到似有若无的一声应答。
既是不要人伺候,木蓝就不纠缠,自个儿坐到了台阶下,倒出刚赚来的银子再数起来。她也不怕人家说她小财迷,只因为这钱还是给她姐姐攒的。她们姊妹二人,小时因家中遭了水难,一路流离直至被王家夫人救济,如今已快有十年,眼看着小姐都要出嫁了,她姐姐的亲事也应该上了日程。虽然从前夫人和小姐都说过会为她们准备嫁妆,但到底亲姐妹送的意义不同。木蓝已经打定主意,这回下山就请小姐帮她掌掌眼,打几件金饰下来,到时候风风光光地给她姐姐送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