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足的陶渊明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可惜出乎众人的意料,这二人并未起了什么争斗。自诩纨绔的褚闻之率先收拾好东西优哉游哉地离了场,而紧盯着人的马文才也未曾追上他的对手,只是同样翻了栏杆沿着王悠的去路离开。
这一场战争未能打响虽是留下了遗憾,不过按着这发展的趋势,一切倒是朝着更有趣的方向延展开了。脑子活络的几人已经想到关节处,心思各异地露了笑容,而纯粹是凑热闹的学子见没热闹可看,也就嘘声散去,三三两两步上了各条路径。
前往医舍,王悠的眉头始终紧蹙。那股不适之感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令她头疼异常,也无助异常。马文才先前耽搁了一会儿,再追上人时,已接近舍前。他见王悠不似往常开怀,显然对此耿耿在心,因而关切上前。然还未开口,就先被抱了个满怀。
“九九?”
“让我抱一会儿。”王悠语气闷闷,脸也埋在了他肩颈之间。他的体温覆盖了先前感觉到的寒冷,身上的一切也都令她觉得安心。
马文才开始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九九,以后就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嗯。”头小幅度地点了两下,发丝蹭得马文才发痒,他微微一笑,在王悠抱紧他之后也随即揽了她的腰:“不觉得跟我坐一起害羞了?”
他早就提出了要王蓝田换座位的想法,是她撒娇耍赖地不肯答应,非说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与他一处,也免得旁人非议,让人觉得他们两个是假公济私。其实王悠自个儿也清楚,这些根本就不算问题,更何况,她本来也不怎么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不过,因为对象是马文才,为了他未来的仕途,她才不想有任何行差踏错拖他后腿的地方。
这些话不必同他多说。王悠因此并未回应,转而问出心里的困惑:“文才,我不明白,师兄为什么把那样一个人放来我身边?”
自二人的婚事告吹之后,王家明显分成了两派,一派仍旧忠于原主,支持她的所有决定,可更多的,则是选择了跟随温卓岑。王悠原本以为,自己幸运地重新拥有了两个家。然而自去年端午之后,似乎一切梦幻都开始破灭。她的婚事抉择令她明显地意识到了她并不属于她叔父的家庭,而年后的广陵之行又明晃晃地透露着如今的王家已不再似当年。
父母的约定,没有她;叔父母的疼爱,心余力不足;外祖母的宠爱,夹杂着太多的条件;师兄的爱,非她所愿。王悠忽而觉得,似乎在哪里,她都是多余的一个,也似乎她父母为她设计的未来,都已经被她一手打碎。
王悠难过而彷徨地埋首在马文才身前,语气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无助:“文才,我是不是做错了?是我把事情变得一团糟。如果能重来,我是不是不该——”
“没有不该!”马文才猛然打断,他本想严词厉声地再宣示主权,以去除王悠脑中不该有的念头。可怀中人身子一颤,他不由得便软下了声调,“九九,你信不信你自己?”
“嗯?”王悠一时转不过思绪。
马文才再道:“如果你信你自己,那么就相信被你选择的我。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要是你不想面对褚闻之,那就下山住几天。我让马泰安排你的住处,你也正好专心处理那些宅子铺子的事,好不好?”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提议。褚闻之不可能长久留此,而以马文才的行事作风,相信她去避几日风头,等再回来时一切就都已经处理妥当。王悠很想点头,但温卓岑的面容浮现在眼前,促使她还是脱离了马文才的怀抱。“我相信你,可是我想知道师兄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便是有了前一句肯定,也无法让马文才的脸色好看上几分。他最不愿意的就是王悠挂念着温卓岑,更何况现下她还为着那个人拒绝他。
王悠早预料到了他的想法,因而马文才甫一皱眉,她便即刻喊了停,“师兄与我相处多年,如今又掌着我王家大半事务,你想我同他老死不相往来那决计不可能。此回褚二少来,必然生成我们关系的一个转折点。未来我要如何与温师兄相处,全看这事情的走向。既是如此,你总不能要我掩耳闭目,半点都不作探究吧?温师兄脑子活络,心思又细腻得紧,要是日后哪一遭我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到时候赔了身外之物事小,赔了嗯哼……可就事大了。”
“你又胡乱想什么!”马文才伸手又想敲她脑袋,无奈动作太熟,偏头就被王悠躲过。后者笑意吟吟,冷不防凑到他额前亲了一下,脸上已经一扫之前的阴霾,重新开始折腾人起来。马文才被这一下闹得哑口,几次张嘴都记不起来先前要说的话,末了只得挥手作罢,没好气地向始作俑者投以谴责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