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叔母今晚是出来赏月吗?”求助的目光数次投向孟颦,可对方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半分瞧不出所想,王悠心中焦急,顶着压力率先打破了沉默。
孟颦终究是憋不住地叹了口气:“悠儿,今晚没有月亮,云层厚得都要下雨了。”
原来一路照明的都是灯光,从灯台处正好由下往上打来,照得人了无生趣。王悠只想闭眼装死。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孟颦接着询问:“你们二人也是出来散步?”
两个男人都被扯了下袖口,马文才呈起手中的书册,代王悠答道:“回师母,是温习,我们刚从藏书阁回来。”
“都读了些什么书?”王世玉总算出声。
马文才谨慎答之:“悠儿读《中庸》,学生读《大学》。”
“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何解?”
此句为《大学》开头所阐,亦是本文之纲领。马文才先前得王悠提点,自是知道王世玉想听什么样的回答,故而捡了一部分言道:“先修身,再推己及人。”
“何为‘修身’?”
“加学问之功,克物欲之蔽,以镜正衣,以人正身。”
马文才对答如流,字句铿锵,颇得孟颦赏识。她默默点头,伸手将王悠带到身边,再聆听二人对话。
王世玉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素有大志,如今也有所悟,然所思化所行仍需时日,只不知你能否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这四样修身之本明得透彻,再化为己用?”
“学生谨遵山长教诲,定当竭尽所能。”
他这话有几分诚意,王悠还当真拿不准。她与马文才相处时间不算短,知道他固执,也知道他同样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当初为着品状排行,他能放下身段与谢先生致歉,今日为着他们的婚事,他又何尝不能在她叔父叔母面前虚与委蛇?江山易改,本性……他是否真的能因为她有所改变?
王世玉和孟颦再对马文才说了些什么,王悠已不再听得清,她在自己的思绪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直至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着孟颦的呼唤,王悠才猛然回神。
“我只是有些累了。英台他怎么了?”
疾速跑过他们身侧之人正是祝英台,他反常的举动令人生疑,似是擦泪的动作也难免叫人忧心。孟颦心软一喊,祝英台却是焦躁而回:“不要管我,谁拦着我,我就跟谁翻脸!”
他的脾气大的很,但即便是平常任性,也没人见过他对待师长这般无礼。眼瞧着孟颦皱了眉,王悠忙安慰道:“叔母,英台正在气头上,许是没听出您的声音,您别怪他。”
“我怎么会?”对待书院里的每个学子,孟颦都像自个儿的孩子一般心疼,她担忧地看向祝英台离去的方向,“也不知道英台这孩子是怎么了,他最近过得已很是不顺,我真担心他再出什么事。”
“那我明天去问……”
“我去。”
王悠话未说完,马文才已是拦了下来:“能让祝英台情绪变化如此之大的,整个书院除了梁山伯就没有别人了。要调停他们,最好还是要趁两人在场,倘若等到明日,祝英台对梁山伯怕是会避而不见。不若就趁今晚,等他俩都回了学舍,我再从中干预。”
任谁也想不到马文才会对梁祝二人有如此深的了解。然而他也无法预料到,祝英台与梁山伯此次是闹到了割袍断义行决裂的程度。
夜晚雷声隆隆,不一会儿就打下了豆大的雨滴。马统匆匆忙忙地从外头躲进檐下,边擦脸边向马文才汇报:“公子,我去看过了,他们两个人还没有回来。”他很是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了这对冤家,即便是要再对付他们,也不至于大半夜的派他去盯梢。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马文才问话:“你一直都盯着?”
“是啊,除了来给您回话的这几趟,我半步没离他们房门口。总不能我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进门了吧。”
马文才骂了一声蠢货,随即又吩咐道:“你去看看他们两个的书童在不在房间。”
四九已经呼呼大睡,但银心却不知所踪。马文才得到消息,犹豫了片刻,随即挑起雨伞向外而去,“马统,去找木蓝,请悠姑娘晚点安置。”
他直觉今晚会出大事。梁祝二人的娄子,马文才原先并不想搭理,但在各种原因的影响下,如今他最好是把这件事漂漂亮亮地办妥。从王卓然举出的“贫贱不交”之罪状,和他最近的种种作为,马文才已然清楚,他这位世交叔叔的最终目的应该是要他们兄弟阋墙。其间又发生了什么不必深究,单从今晚祝英台的反应来看,这件事有九成的概率已经发生。若是如此,祝英台迟迟不归的原因也只有一个——他打算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