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书童四九发牢骚抱不平之际,即将干完活的苏安感念梁山伯平日对他的照顾,也提出帮忙之请,这本是一件好事,可坏就坏在,苏安在完工之前不小心将瓦缸掼倒在地,致使上头多了一个脑袋大小的破洞。

且不说这洞难补,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偏偏祸不单行,被以监工之名前来找茬的王大人和陈夫子抓了个正着。这下可好,缸要修,洗澡水得挑,时间也被缩短到了次日天亮。不到一天的时间,在场的人就是全部上阵,也难以将这些活做完。

尼山有溪,绕院而过,然而能用于饮用的水却需得从山下由人力挑上。山路远且岖,书院仆夫并不能日日打水,故长期以来皆用杂院里头的这几口大缸进行储水,以供日常取使。溪水质地本就一般,再放置几日,也仅是到了能入口的地步。马文才伸手掬了一捧泉水,试过之后松了神色,才抬眼叫王悠过来:“悠儿,过来吧,这水挺甜,要比书院里好喝得多。”

“真的?”王悠闻言惊喜,从溪石上站起,小跑着就往马文才的方向去。这地方石块虽大,平整之余却也带有斜度,马文才见她连跑带跳,急走了两步向她伸手:“小心点,当心脚滑了。”

王悠却只是一味笑着,她拨了头发,就着马文才手里新盛的水也尝了一口,顿时笑得更开:“果真是甘甜清冽!”她的脑子里已经闪现了十来道可以好好利用起此泉水的菜谱,然而再一想路途之辛遥,不由也扁了嘴。她回头望,见祝英台还坐在那大太阳底下,便也招呼了他过来,同装好水的马文才为他让出一个位置。“英台,你是不是跟山伯待久了,也犯起了他的傻?怎的文才兄没叫你,你就不过来了?”

她原意只是想同祝英台开个玩笑,然而一提起梁山伯,脑子里便生出一个新的想法来:“英台,山伯不是一直在研究治水吗?你说他有没有办法将这泉水引到书院里去?”

有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王悠一提,余下两人眼前皆是一亮。祝英台兴奋不已,马文才却又是别扭地转过了脸。三人各怀心思,在阴凉处歇息了片刻,就又起程回了书院。

房内,王世玉夫妇正在案上品评诗作。二人相视一笑,还未来得及多言,就听见门外传来响脆的呼声:“叔父叔母,我回来了!”

“是悠儿!”两人眼中具闪出欣喜,他们搁笔,刚行出几步,就被一路跑来的王悠抱了个满怀。“叔父叔母,我想死你们了!”

孟颦自然是慈爱地将人揽在了怀里,王世玉笑过之后却是板起了脸:“还说想我们,往外跑得可是积极。这话怕只是为了逃避罚骂吧?”

“哪有的事!”王悠一跺脚,佯装气恼地倚在孟颦肩头向王世玉撒娇,“悠儿在山下可思念叔父叔母还有姐姐们了,所以事情一了,就走了后山抄了近路回来。还带回来好些个枸杞嫩叶,准备晚上亲自下厨,好好孝敬一下二老呢。”

“你啊!什么后招都想好了。”王世玉摇头,孟颦也宠溺地点了王悠的额,“苏大娘前日还说呢,你不在,后山的野菜难得长得茂盛了些,还打算过两日天气阴凉一点,带着苏安上山采摘呢。现在可好,八成又被你采秃了。”

王悠念起往日心虚犟嘴:“哪有?后山那么大一片,苏大娘是白担心了,更何况,我这回可是帮她们省事来的。”

目睹了几株枸杞都几乎被薅秃了的祝英台和马文才咧嘴,在王世玉的目光投过来之时,恭敬地行了礼:“学生见过山长、师母。”

于途中,二人已经从王悠处得知,陶渊明与山长夫人是表亲关系,他们虽多年未见,可感情依旧深厚。因而在谈及陶渊明下落时,未免有几分担忧。这话,商量过后还是由平日里说话较为婉转的祝英台开口:“此事有些复杂,还请山长和师母听英台把话讲完,莫要着急。我们行至城郊一处山寺附近,借宿在一位卖茶的大叔家中,从他处得知了陶先生的死讯,他也带我们去了坟前祭拜。但,悠姑娘认为那位大叔有可能就是陶先生。”

这一席话说得叫人可是心情跌宕,孟颦捂了心口,神色稍稍松泛,忙拉了王悠的腕询问:“悠儿,你这猜测可有依据?”王世玉与陶渊明也是多年好友,他听到此处,也将期许的目光投向了王悠。

在二人的期待中,王悠默默摇头,又缓缓地点了下脑袋。她将先前同马文才所说的推测重新叙述了一遍,又把最后对大叔的那番试探和他的反应说了一通。王氏夫妇二人的脸色由疑惑转化为了然,王悠心底也更加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