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说法与祝英台所言以及她的推测相差无几,王悠点点头,只觉得要不是有自己在这里,恐怕晚间大叔和马文才要闹得不可开交,而以大叔的口才和祝英台的偏见,恐怕难受的人只会有马大少爷。她暗自庆幸,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马文才缓慢询问的声音:“你去西街做什么?”

从西街到桥头,若要走上一刻钟,那必是绕了道。马文才回想起那一带街区布置,忆及枕霞楼时,眼角不由得一跳,再联想起王悠刚回来时身上那股偏浓的花香味,他即刻就皱了眉。

王悠被他一问,顿时心虚,上次他答应她守秘,但也耳提面令要她不准再去那花柳之地。虽说他的话她是不必句句听从,可直接就被抓包,她自是要带上几分羞愧。

“我去那一处,只是想替玉姐姐赎身。可她还是不肯,也叫我不要再去了。”

“还?再?你这两天到底是去了多少次?”马文才顿觉头疼。

王悠暗骂自己用词不小心,不晓得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开了口还是先闹马文才:“你这人怎么连重点都抓不到?我去都去了,还能当作没做过吗?更何况现在哪里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玉姐姐身陷囹圄却不肯被人搭救,想是有更深层的原因在,我欠了她一个大人情,总要想办法还上的。”

“搭救?”马文才一哼,“你别没救出人先把自己搭了进去。还人情的事还是由我去办,她不要那五十金,我就加倍再给。实在不行,用我马府一诺去换也未尝不可。”

王悠急急捂了他的嘴:“你莫要乱来!太守府一诺岂能轻易给出?便是你的,也不能如此轻率。你也道那枕霞楼是品流复杂之地,便是玉姐姐的人品我信得过,也难保她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要是因为这一点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到时候就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王悠眉头越蹙,马文才的眼里却渐渐浮出笑意,他喜欢她为他紧张,也高兴听她说到“我们”。肌肉牵动下,双唇再次触碰掌心,就像一次轻柔不已的亲吻。王悠条件反射般地缩回手,正想再同马文才好好说道说道,一抬眼就撞进了他深邃而满怀情意的眼眸,一时间心如擂鼓,下意识只能狼狈站起。

她背过身去,先前因为惊慌而睁大的双眼被马文才误认为是生气,慌得后者也急忙跟着起立,“悠儿!”

“你别说话。”王悠制止他,自己向前走了两步,“时间不早了,我要回房了。”

她一路走过亭子,经过远处的两人身旁,再径直上了楼梯,全程没有回头再看过一眼,步伐只是越发急速。马文才越望,越觉得心中升起一股不平,他大步向前,推开和大叔前来收拾残羹冷炙的祝英台,面色异常不虞地也进了自己的房间。

祝英台一脸莫名,捂着肩膀就想冲上去理论,可马文才完全不理他的叫喊,令他难得有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诧异与无力感。他既泄气又忿忿,回头时已错过了大叔脸上的不悦,他只看见眼前人长叹了一口气,放低空盘后向他道:“马公子可是出身官宦家庭?”

祝英台如实点头:“他爹是杭州马太守。”

“原来如此,”大叔沉吟,“看他这般威风八面,也不知明不明白这马骑人和人骑马的区别?大概是不晓得的。”

祝英台因这新奇有趣的比喻发笑,一院之隔,马文才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他在屋里待得烦闷,久别重逢的喜悦几乎要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翻涌的烦躁与郁闷。日间一再的失败令他无比受挫,卷土重来的负面情绪重映出往日的场景,马文才头痛欲裂,内心也盈起极度的恐慌与悲痛。

夜间有虫鸣鸟叫,月上梢头映出一片银光。王悠擦洗完身子,换过衣裳,慢慢悠悠地缠起垂落的长发。她的脸颊还泛着绯红,手心也尽是滚烫的热意,触及银制的发钗时,更觉其冰凉无比。小匣内,除了几个小巧不惹眼的发饰,还有马文才送的那块玉佩。

双鱼连尾,暖玉生温,王悠兀自握着出神,昏昏欲睡之际,冷不防却听到一声巨响。楼上两间房同时打开,王悠与大叔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异。后者比她先想明白发生了什么,颇为无奈地侧过了身子,“看来是马大公子心气不爽,拿我这小院出气,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就不去看了,省得晚上睡不着觉。”

他拂袖而去,王悠扶额,急急到了楼下却寻不见人影,只有连廊内的另一个木亭里头桌倒椅翻,一片狼藉。祝英台住在楼下,已经先一步到了现场,正惊异而焦急地左右张望。

始作俑者不知去向,王悠顾不上这惹下的祸事,赶忙先问道:“英台,你可有见到文才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