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里对吃食诸多挑剔的马大少爷此刻任劳任怨地撸起袖子,按着王悠的指示蹲到了角落的水盆旁洗叶子。苏安偷偷地看了好几眼,随后借着帮忙配料的工夫,小心挪到王悠身旁,低声询问道:“悠姑娘,上回我听你们说一句什么‘君子远庖厨’,不是说这些读书人得离厨房远一点吗,怎么马公子还巴巴地来了?”

“巴巴”这词倒是用得妥帖。王悠展颜,心情颇好地解释:“苏安,这句话的字面意思的确跟你说的差不多,但实际上,它并不是说君子就不能干厨房的活了,而是要他们心存善念,避免杀孽。”

“不杀生?”苏安听得云里雾里,尽管在书院待了多年,但作为一个没读过书的厨子,他仍旧是不太能理解王悠的意思,“要说时常吃一吃素菜,也的确有好处,可要是一辈子不沾荤腥,那当这所谓的什么君子也太苦了!”

“是这样。”王悠闷声,逐渐又演变成了大笑。苏安看得不好意思,挠头的同时脸也不禁红了起来,“悠姑娘,我不识字,说的话也不成体统,你别笑话我。”

“不,”王悠摆摆手,过了好半天才完整说出一句话,“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相反,我觉得你说的有趣,也很有道理。在我看来,圣人有圣人的理论,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倒不必事事苛求的,能像你这样就很好。”

苏安的脸一下变得更红,他腼腆地正想说上两句,就被洗好粽叶走到王悠身边来的马文才甩了一身水。

“嘿!”王悠倒是半滴水都没沾上,但苏安灰白的衣服上一下便多了滴滴点点的大片水渍,她嗔怪着拽了马文才一下,刚要开口和苏安道歉,就遇上后者抱歉的眼神,“悠姑娘,是我多嘴了,你要的简易灶台也搭好了,蒸笼也都在旁边,我这就回去了。”

王悠看着他那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同样是她的朋友,甚至她认识苏安的时间还要更长一些,可是因着身份地位,苏安总是将所有的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他这般委曲求全,倒让王悠觉得自己尤为差劲。

马文才见她的目光随人而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赌气般地挡在王悠面前,让她触目所及再没有旁的什么人。

“你幼稚不幼稚?”一大片阴影投下,王悠没好气,嗔怪了一句倒也没了别话。她接过马文才手里的粽叶,又稍稍控了控水分,只继续搭配起她的食材来。马文才和苏安之间隐藏的矛盾不是因为仇怨形成,若要寻求化解的可能,只能通过改变两人的想法进行尝试,可这谈何容易?王悠深知自己言轻无用,更不想干预他人的生活,因而不曾和两人开诚布公地谈过。

倒是马文才见着她沉默的模样,以为她是生了气,少不得要开口:“我只不过是看不惯他看你的眼神。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

他就差把那句“人贵有自知之明”再点明了,王悠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放了手中的东西,浣了手向他询问:“你真想和我聊聊苏安的事情?”

原本用来泡茶的石桌上已经堆满了东西,王悠从房里拿出小竹凳在廊下放好,招呼马文才过来坐。王兰和王蕙好奇地看了他们,小声讨论了几句,到底是没有阻拦,反而借着处理食材的动作又往边上走了一段。

王悠笑看她们的小心思,偏头询问身边人:“你觉得我两位姐姐怎么样?”

“知情识趣。”马文才言简意赅,王悠却并不满意:“谁问你这个。我是想知道在你心目中她们的为人如何?”

马文才不解其意,心有顾虑,便折中挑了几句回答:“人如其名,蕙质兰心。”

“还有呢?详细一些。”这般敷衍的答案着实反常,王悠忽然觉得马文才有些笨,她撑着头,两眼直盯着他,这让马文才即刻生出警惕:“我要娶的人只有你,你别打别的主意。”

“你想什么呢?”王悠反应过来,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我只不过是问你的评价,你这心里头是过了几道弯绕?怪道王蓝田信誓旦旦说要赢过你,不想前程想钗裙,回去自己加功课,听见没?”

“好!”马文才乐得开怀,应得万分痛快。王悠也放弃了让他深入思考的打算,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大姐姐温柔体贴,二姐姐单纯可爱,在我眼里苏安和她们并没有两样。他自小在这山上长大,憨厚质朴,待人待物都带着一片赤诚,若你抛去身份成见,花点心思去观察了解他,也许你会发现他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马文才张口要说什么,王悠摇头,制止了他的言论,“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求你摒弃以往的行为作风,去喜欢、接受他。我只是想你知道,在我刚来书院的时候,在最艰难的日子里,除了我的家人们,就是他和苏大娘对我最为照顾,所以私心里,我把他当成很好的朋友。为着这个,往后我不在时,你可不可以尽可能地不要找他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