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何回得去?”他的“要”字说得很轻,王悠满腹心事,正落入了马文才的文字圈套,她喃喃,逐渐就变成了倾诉,“我向来只把他当兄长的,他既是对我存了嫁娶的心思,我又如何能再坦然面对他?”
烛光摇曳,将马文才的身影拉得更长,几乎就要将王悠覆盖在其中。她的一头青丝散铺在枕上,偶有几缕交叠着落在被面。马文才盯得久了,悄悄捡起绕了几根在指腹,目光也逐渐再回到王悠看不真切的侧脸。他克制住开口留人的强烈冲动,沉着气继续询问:“那之后你当如何?”
王悠沉默了许久,马文才知道她未曾入睡,因而仍旧等候。他今次已难得让步,今日也势必要一个答案。王悠明白他的心思,心中也更加清楚她的回答会意味着什么。她始终控制着呼吸,以期不让马文才发现自己内心的挣扎,可当他似有所觉地握住她脸旁冰凉的手,所有的一切在瞬间轰然崩塌。
她的泪顺着眼角滴到他手上,仿佛凝聚着她身上唯一的暖意。马文才俯身,迫使王悠与他相对。她的眼睛仅有在惊慌的那一刻对上他的目光,随后便半垂了眸子面带凄楚。“我与他有婚约,你说我当如何?”
马文才内心震动,随即嫉妒得快要发狂。他捏着王悠下巴的手下意识地缩紧,可后者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那般冷淡惨漠。“所以你回来做什么?等及笄后就与他成婚?”
王悠清楚他想听她一声“不”字,但她的眼中很快蓄满泪水。马文才终于见她正视自己,在盈盈秋水与宛然一笑中,他听见她最无力的一次话语:“我早晚都得回来,不是吗?”
那笑容刺目扎心,令马文才无法再留在原地。王悠未曾挽留,只是等他绕过了屏风,才缓缓又言:“明日向叔父告知我的去处吧,他们担心得够久了。”
马文才只当她未曾言语,关了里间的门便径直而去。
漫长的夜,灯火长燃。青女送来清粥与汤药,一口一口喂她吃完后,又应了要求服侍梳洗,将一切安排得异常妥当。
王悠此刻精神已经好上不少,头也不再重,只伤患处避无可免地疼痛,身子也仍是提不起多大劲。青女熄了大半烛火,重新搀扶她躺下,自己便要搭铺在地上安置。
过了五月五,天气真正热了起来,但夜间起风时还是有一丝凉意。王府自来没有要婢女搭地铺□□的体例,王悠瞧着青女又与木蓝差不多大小,因而心生爱怜,拦着她动作:“我眼下并不难受,夜间也少有需求,你自回去便是。”
青女起来向她福身,末了还是抱着薄毯挪到了屏风下,“姑娘体恤奴婢明白,只是日间大夫说姑娘经此一遭,身子难免虚弱些,唯恐激了旧症出来,因而需要十分注意寒暖。少爷特意吩咐过奴婢要好生照看姑娘,若是出了差池,奴婢当真担待不起,还请姑娘莫要拂了少爷的一番好意。”
王悠长叹了口气,心道马文才选在她身边的人果然是玲珑剔透,轻易难以打发。眼见婢女已经乖觉地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她也没心力再多纠缠,摆了摆手算是应下。
庭院内,马统远远瞧见房里熄了灯,便急忙转路到书房向马文才汇报王悠的情况。马文才手里握着一卷兵法,模样倒是认真,可心不知已经飘向了何处。
马统悄声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不在意,一时倒也拿不准主人家的心思,思虑之下,最终还是将看到的一切全数说了出来:“姑娘晚间只用了两三口米粥、小半碗汤,但药却是全喝完了,只准备的蜜饯和甜果没有用上,我做了主张,让人先留在屋里了。”
“嗯。”
这一声又是低不可闻,马统瞧见马文才的点头,这才确定自己未曾听错。他等着,但眼前的人却再未发话,因而只能继续回禀:“姑娘后来又起身梳洗了一番,期间还问了自己如何到府里来一事,青女说她如实禀告后,姑娘便没再说什么了。”
两个人之间的别扭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着的人倒是看得出来,只是要说主子们在想些什么,马统是全然捉摸不透。他看着马文才的神情由眉头皱起逐渐化为平淡,暗叹之余也稍许安心地将青女的后半句话说了出来:“据说姑娘那时候的神情变化也同您一般呢。”
“哦?”马文才放了书册,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摆弄,“马统,你打算瞒我?”
“奴才不敢!”马统慌忙下跪。
马文才发出一声轻笑,缓缓倒满了青瓷杯,随后用力泼向他的脸。壶中水温凉,马统庆幸,也明了这只是一次警告,忙磕头谢恩,再不敢随意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