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幅画算是给马文才的回礼,那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和着王兰的信,巴巴送了一套九连环来。王悠权当他是求和,当天便将这玩具解了,预备到时和回信一道送回去。菘蓝几人不知里头缘由,还以为这是王兰王蕙姐妹俩送来给王悠解闷的玩意儿,故而很是用心,收拾了一大盒子的东西要给两人回礼。

王悠歪着头看她们折腾,也没有解释的想法,只管广白要了个五寸见方的雕花木盒,将这环环套套一股脑放进了盒中。那盒子后来被木蓝收到了架子上,王悠拿着它又寻了半天才从梳妆台前才找到自己的印泥,回来盖印时画迹正好都干了。她换了一块椭圆私印,将落款印在那绑粽子的绳线上,这才折了几折将画作放到盒子底部。

这一顿折腾下来,时间是真的不早了。王悠看看那滴漏里头的水,忙坐到桌前,自又是一番忙乱。

个中细节此且按下不再赘述,只说书院内王氏姐妹收到她的回信和东西,乐不可支,当天中午便关了药庐大门,尽情在房中翻看广陵来的物件。虽说时近端午,外头的商贩都换上了时令物件,但广陵与杭州毕竟相隔千里,物品花样到底有些不同,王悠特意捡了些杭州不常见的东西,笼笼统统又收了半盒,并着菘蓝她们备的首饰、文具,一道送上了书院。

王蕙对那五彩线缠的粽子挂件爱不释手,既想随身携带,又想挂到床帐里头经常看着,因而在那一堆物件里头又翻了翻,妄求再找出一个富余的来。她这一动,便将那雕花木盒子先翻了出来。王悠没落锁,放进去时只随手拿了个小的百合花钗虚虚扣着,她未曾在信中指明木盒赠与,只当有王兰在,见了里头的东西必定能处理得妥当。不想王兰却是细致得过了头,连那百合花钗都一并给了马文才。

回到房中时,日头已经下落,王蓝田近日被罚得厉害,不到歇息前不会回来,马文才落得清静,由着马统点了灯,自顾自地看起手上的木盒来。

那盒子本是广白从珠宝匣子里头挪出的,因着王悠强调大小,又及是赠送给自家姐妹,两个大丫鬟也没在意,取了给王悠过目就用了。油漆红木上头,四角用金丝对称贴着枝叶,中间雕了一组并蒂海棠,王悠以往送人东西在包装上一向随意,随意扫了一眼只觉得大小合适,这红木金丝也还配得上马文才的身份,就定下了。

然而马文才那日被王兰一点,不自觉却是动了几分心思。今日他看着这盖上的并蒂海棠与上锁的百合,更是心猿意马,忍不住就摩挲起那娇颤颤的花瓣来。

马统见着自家少爷望着半空发怔,嘴角却是带着一丝可疑的笑意,知道主人家心情好,便大了胆子上前比划:“悠姑娘这是不恼少爷了,还很记挂着您呢。我听说她寄给兰姑娘和小蕙姑娘的盒子就这么大,您这得占了人家一半多。”

这里头有多少奉承话马文才还是听得出来,只是因着马统说得实在讨喜,他也没再发火,还顺嘴赏了几粒金瓜子将人打发走。他小心翼翼地拆了那金钗,端详许久,在手中握得暖了,这才下决心开了木盒。

映入眼帘是那一排被解了的连环,马文才一个一个拿出,想着这里头原本应该摆得齐整,只怕是路途颠簸,让这些东西又堆在了一处。取完奖赏的马统再次回到桌边侍立,他看着桌上的凌乱,原本想搭手整理,却被马文才用眼神逼了回去,最终只能讪讪地摸鼻拿眼睛瞧。

马文才此刻已经看起了王悠的画,他向来知道她画得好,可却是头一回见她画这种生活小趣,不由兴致盎然,大到用色、构图,小到笔画、细节全都留心看了个遍。

他懂画,自是看得出乐趣。难为身后的马统,学着这般翻来覆去看了几遭,联想起前几日大快朵颐的鲜肉粽,只觉得口舌生津、肚饿难忍,于是只好挪了目光去数桌上那九连环。这一看可不打紧,他来回算了两遍却发现这环环相扣的东西如今竟是差了一个。且不说他们家少爷向来不喜东西遗落他处,就是看他如今对王悠这份宝贝劲儿,这东西要是划了一道口,自己也得在身上划几口子。

马统打了个寒颤,趁着马文才不注意,赶紧偷偷用眼神在盒中、桌下寻找。但这越找冷汗是沁得越多,少不得连大半个身子都弯了下去。马文才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对他煞风景的举动很是不满,回头又见小书童哭丧了脸,更为不悦,故而厉声:“马统,你最好是给我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否则今晚你别想躺平着歇息!”

“少爷,”马统抬着手后退了两步,“九连环,它,它少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