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眉头紧蹙:“刚才我们两军对阵,混乱之中马文才和祝英台不知何时离了队伍。等到胜负结果一出,清点人数时我和陈夫子才发现二人失去了踪迹。我们正打算去寻,就看见他们从芒草丛里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而行至半路,英台就昏倒在了地上。”
这一段描述因为信息缺漏太多难免空泛,但矛头却是全部指向了马文才。我跟着皱眉,只听前头的梁山伯握着拳头又道:“文才兄明明答应我五球过后不再欺负英台,他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他这话是有缘由,我想起先前听闻的传言,说是马文才在球场与梁祝二人争斗,他答应梁山伯只要能够接下五球便不再找祝英台的茬子。马文才的腿力院里的人是都清楚的,他要铆足了劲,梁山伯怎么着都得受些伤。而为了他的义弟,那呆头鹅竟也是答应了这个明显对他不利的要求,且当真接下了马文才五球。
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不免又敬又叹,敬的是梁山伯对祝英台的一片赤诚之心,叹的是他竟是像开学之日在山门前一样再次接了马文才的出招。当时一想他们的对立,只怕冥冥中是已有注定,难以化解,我心下便有郁闷。但今日再想起此事,注意到梁山伯的能力,我忽而觉着马文才未免不曾留心到这一点。他慕强,若是碰到有实力的对手,即便输了或打和,倒不至于就梗着脖子不肯认。他既是应承了梁山伯,理当不会再对祝英台动手才是。
我绞着手指弱弱开口:“梁公子,文才兄可有承认此事是他所为?他若是做了,得人质问时必然不会辩解。且我与他相处多日,他应承我之事是从未失信过的。”
祝英台还在病床上躺着未醒,我的话显得不太合时宜。屋里一时静默,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被无言的压力放大得清楚可怖,当二姐姐和谢先生的目光同时落到我身上,我心里头一下子被揪得难受。
“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我匆匆丢下这句,急急就出了门。我是不怕被人误解的,只是我很在意亲近之人为我担忧。
学子的学舍我一介女流不好随意出入,因而在往那一处去之前,我先去书童晒书的地方寻了马统。他自那一晚被罚跪了之后,对我便恭敬许多,又加之这一段时日的相处,若我有事要找他帮忙,他几乎不会推辞。
马统收拢了书册,边跟在我后头边询问:“悠姑娘找少爷何事?可是少爷今日演武得胜,您要与他庆祝一番?”
我想他是还不清楚演武场上发生的事,便挑着紧要的简要叮嘱了他一番,以免他又惹得马文才生气。马统委实是个人精,我一说完,他便快走几步向我施礼:“悠姑娘慢行,小人先去学舍寻请少爷。”
我们原本走得就不慢,他这一提速,便是一路小跑去了。沿途又只剩我忧心忡忡,到学舍门口时,仍不见多余人影。
反常的空荡令我越发慌乱,焦躁裹挟着愁绪将心底存在已久的不安凌乱地拱上眼眶,逼得我止不住想哭。马文才还是未曾出现,就连马统也似乎失去了踪迹。我怔怔地望向台阶之上的大门,心里头再次盘算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正当我来回踱步之际,马文才那不紧不慢的声音终于出现在我身后。
“王悠,有事找我?”
他从我来的那条路来,原来并不在学舍之内。马文才的出现使我心下的不安被喜悦替代了大半,我神色的变化或许被他看在眼中,他加快了脚步,靠近时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询。
“我来是想问你,你有没有伤害祝英台?”
我眼角的泪痕尚不明显,但眼睛里的血丝却是凑近便清晰可见。马文才一下便留了心,偏生我又在这当口问了这么一句话,惹得他误会至极又起了气:“你为着区区一个祝英台质问我?他就值得你同情落泪?”
我的问法何尝不是好声好气,偏到他耳里就变了味。马文才语气一转,我也随之急躁起来:“祝英台有兰姐姐在断然不会有事,我半点不忧心他!我来此处是因为梁公子他们都认为是你伤了他,谢先生所了解的情况也对你很不利。”
“与我何干?”马文才顿了一下,随即不屑转身,附带一声嗤笑,“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犯得着你来帮他们打听?”
我不明白他这闹的又是哪门子脾气。放在往日,我耐心说服也就过了,可如今,大姐姐早前那句“你当如何”却不自觉跳入我的脑海。马文才的多疑与善变令我难过无措,近阶段的顺遂忽而成了一段泡影般的过去,无情嘲讽着我的自作聪明。
眼前的景物彻底沉入雾气之中,我也慢慢转身背对,任凭襦裙被连串的泪珠沾湿。“你若是要这般想,那便这般吧。我待你如何,你不清楚,那么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