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兄,战场杀伐果决是必要,但做人还是要留有一线为好。兵法道,攻心为上。说是用兵,实则攻人。不论敌方己方,用一‘心’字,最是能解。武力压制,制于一时,易生祸端;收买人心,以德服人,才是长久。乱世求速,治世求养。”

我不知他能将我的话听进去多少,但我也只得言尽于此。马文才没有说话,似乎是将精力全集中在了棋局之上。我们的指尖携着玉棋子交替下落,不多时,棋盘已经满了大半。黑白纵横,局势也不分明,我们二人攻守兼备,一时片刻倒难以分出个高下。

“我听闻当日你以一招‘倒脱靴’赢得满堂彩,今晚是不是也想设局诱我?”

马文才一笑,未急着落子,只将那打磨的圆润的白玉捏在指尖把弄,“我想诱你,也得你肯入局。你有这七窍玲珑心,说不准早已看清了我的意图,还在我的局中设局,先将我包入天罗。”

“文才兄饱读诗书,难道没有听过一句‘当局者迷’?何况你这只猛鹰,我如何网得住。”我自行往盏中倒了清茶,下了这半日,水已半凉,但还可闻见甘香,“下次再要相约,可提前告知我,我那里有个煮茶的小壶,没得白费了这好茶叶。”

马文才只在意了前半句,他的目光正落向还在马统手上的纸鸢,意味深长同我道:“鹰再猛,稍花些心思也可收服,你不愿接手,可是嫌它?”

这人倒也开始给我双向下套,我要迟钝一些,只当他说的是纸鸢,回一句“无功不受禄”也就过了,偏生我心底清楚他是拿鹰自比。我原以为我们上次说开了他心也就定了,没曾想这马公子的心坠得比海底针都深,还不时要跟着暗流起伏,闹得我也是跌宕。

“鹰本该翱翔于天,我收了他作甚?若他愿同我相交,我寓居之所他大可落脚,自此来去无忧。”

马文才闻言大喜:“我见你日常物件所用纹饰都是些花鱼,若你嫌这老鹰凶猛,赶明儿我再做个鲤鱼的给你。”

“没得多费工夫。”我的目光再落到那纸鸢上,这次借着烛光细看,才见识上头一羽一羽绘画之细致,“你耗了这些笔墨,难道说不要就不要?”

马文才不以为意:“若是你不要,它也就没了用处,我何必多留?”

“这好歹是你的一番心意,你这般,倒是将我置于你个人之上了,叫我如何自处?”我落下最后一子,局势已明,只等数子以求最后之胜负。

马文才伸手拿过那纸鸢,又磋磨了一阵才让一直都跪着的马统起身,他让书童帮我们数子,自己则起身走到了亭外。

“你不愿接受,是因为不想平白承我的情?可我若是偏要你承我的情呢?”

他的眼神再次紧抓着我,但这已不如最初时那般慑人。我起身向前,在台阶上停住:“若是我的收获才是你的收获,那文才兄你自然得为你的付出再多一份付出,只要你情愿。”

马文才大笑,“这话说得好听,好处都是让你得了。可你说的确实不错,我甘愿做这些事,既然先头那些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那我费点心思再想一个由头也不是不行。”

他的目光直接落向我身后的棋盘,马统还在专心致志地数子,我也猜到了马文才的用意:“当彩头也不是不行,只是马公子一心求胜,我能否拿下这鹰还另说。”

马文才的笑也好似别有深意起来,他向我走近两步,忽然从袖口掏出一条巾帕,“我今晚本也准备将这帕子奉还的,若是悠姑娘拿不到彩头,那我也只能收了这巾帕,以物换物了。”

“你休要胡言!”我面上一臊,慌忙就跑下台阶去抢那帕子,巾帕是贴身之物,无论如何是不该转赠于人的。马文才仗着他的身高,举起手就防我来抢。他知我不会贴他太近,因而动作更显悠哉:“悠姑娘若是不愿相赠,那么马某该如何是好,在下真是想不出法子了。”

这人就是这时候最可恨!他那一肚子坏水在这时候憋得最盛,他哪里是没得法子,只不过是有意激我,将问题重新抛回给我罢了。我明了其中关节,可却不得不被他套着戏弄,我万万不曾想一条好心借出的巾帕会为我引来这样的事端。

“我往后再不把贴身物件借给他人了!”我语气闷闷,不想回应马文才。他给我出了个可以拿到纸鸢的主意,但也堵死了我不拿纸鸢的退路,横竖我都是要带这雄鹰走的,我何必再出主意让他高兴。

可我不知我这样的耍小性已经让他心情舒畅,他将帕子和纸鸢一并交到我手中,施施然走到棋盘前询问马统:“算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