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語氣嚴肅,面色慍惱,我不敢造次,急急掐了馬文才的肩膀給他使眼色,示意他將我放下。

可馬文才連一個眼神都沒給我,只是停在原地微微躬身,向叔父和陳夫子問好。

陳夫子最是迂腐,自然看不得我們在書院內做出此等在他眼裡有傷風化之事。他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指著我們疾步向前:“光天化日,你,你們這成何體統!”

我雖是不喜歡他這番過於誇張的指責,但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行為確實不合適,無奈馬文才不肯放手,我也只能默默低了頭不說話。

“夫子,”馬文才的聲音不徐不疾,“王兄剛才在球場扭傷了腳,我正要送他去醫舍診治。”

他這話一出,叔父的臉色明顯好了不少。但他們兩人還是狐疑地盯了我們片刻,之後才由叔父開口:“既是事出有因,我也不多追究。此處離醫舍不遠,馬文才,你把人放下,我一會兒送他過去。”

“是,山長。”馬文才乖乖照做,我落地之後也只好順著他的話默默加重傷勢,一瘸一拐地走到叔父身側。他全程還是關切地看著我,可現在在我眼裡,他就是一隻心眼多到不行的大尾巴狼。

叔父這次到講堂,純粹是為了學子罷課一事。趁著領頭人就在此地,他當即責問起馬文才鬧事緣由。馬文才嘴唇緊抿,站在一旁的陳夫子卻是瞇眼一笑,他的頭高高揚起,心裡不知是在打什麼主意。看來叔父會這麼快知道這件事,必然少不了他的“良苦用心”。

馬文才的脾氣很倔,又有官家子弟目中無人的氣派,我以為他會和叔父起一番爭執,沒想到他卻是向叔父深深作了一揖,直接道歉:“山長,此次是文才衝動了,我晚間便向謝先生致歉。”

叔父顯然對他這番話很不滿意:“知錯便要即刻改正,如何還講究時辰?謝先生此刻就在講堂,你隨我一起,當眾向她道歉。”

馬文才的臉色瞬間變化,一直關注著他的我急忙擺手打圓場,“叔父,謝先生現在正在講堂裡給她的女學生們上課呢,我們還是不要打擾她們為好。”

“女學生?”

叔父轉頭看我,我原原本本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豎起耳朵聽話的陳夫子臉色是變了又變,看樣子像是要再向叔父打小報告,可他太不了解叔父的為人。趕在他開口之前,我偷偷扯了扯叔父的衣袖,向他撒嬌:“叔父,孔聖人說‘有教無類’,書院裡的婦孺好容易才得這麼一個讀書的機會,難得謝先生肯教,您可否破例一次,讓她們將這堂課上完?”

“那怎麼行!”叔父還未有決斷,陳夫子便先反對起來,“學堂是什麼地方?怎麼能讓那些女人家去!”

他這話同去年來此的王卓然王大人一模一樣,令我氣不打一處來,恰好也不怎麼瞧得起女人的馬文才也在此,我便趁勢把心中想反駁他們的話語通通說了出來。

“陳夫子,悠兒想先請教您,您以何為由不許女子進講堂?若是從儒生、從階級的角度,我剛才也引了孔子‘有教無類’一言,夫子可是認為聖人之言有誤?而若是從男人的角度,不知先生又緣何看不起女人?雖說當今大勢是男主外女主內,可您怎知這些你們所認為的‘內裡小事’就比那些所謂的‘外間大事’容易處理?就比如書院中所有人的起居用度,往大了讲,為了保證每個人的生活水準,叔母需要事先預估好本屆學子的人數,再结合当时物价、人工费用,提前招聘浣衣、打掃的僕婦、小廝若干,此后还要安排伙房的蘇大娘和蘇安下山採買足夠的食材用料;若是遇上院中有何處需要修缮,她還要另外調停人手、工具進行處理。這部分樁樁件件都需用上銀錢,而書院經費有限,每一分錢都需得用在刀刃上。若是將此事交予夫子,夫子可否能在短時間內算清這每一筆賬,同時在一個時辰佈置好所有的任務?而往小了講,學子入學之後,從房間的安排到各人的關係處理,再到一些可能隱藏的階級矛盾,叔母也都要事先考慮,這對應到內宅中也是當家主母應理的家事。先生教授弟子多年,想必也見過形形色色不少人物,應當是明白這與人有關的事務最難處理。然而女子既然能夠處理好這些內宅之事,足以證明在能力上,她們並不如男子想象中的差勁。先生以為如何?”

“強詞奪理!”陳夫子拂袖,“女人的做的事務與這上學堂有何關係?我不反對女子學習,但她們自有她們該學習的東西,她們有自己的閨閣,跑到男子的講堂算是怎麼回事?她們學了經史子集,能有何見地,有何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