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之人的底子就是好,竟然这么快就醒了。”女郎摸了摸大黑狗的脑袋,跪坐到探花郎的地铺前,友善道:“醒了好,李娘子只要安心养上十天半月,身上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那位探花郎听到“李娘子”三个字,先是有些茫然,随即苦笑起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给救命恩人行礼。盛无崖把那人按回去,无奈道:“你可别乱动,伤口崩开了还得缝针。”

“姑娘说的是。”探花郎充满歉意地笑了笑:“是李某少思了。”

伤员说话的口吻,仍然是男子的习惯。

之后,李寻欢又问起了救命恩人的名号,郑重道:“大恩不言谢,棘姑娘日后若有所需,李某但凭驱使,不计生死。”

李探花并没有疑惑眼前的大夫为什么能看出自己习过武。毕竟,那个跟在女郎身边的少年,左腕非同寻常,一看就是用剑高手。

第114章 山有荆 园有棘 26

冯家湾的棘大夫多了个远房表姐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李三娘听说那位远来的娘子叫李二娘,大呼缘分,曾专门带着女儿和礼物上门探病。

按棘大夫的说法,李二娘舟车劳顿,病得厉害,大部分的时候都无法见人。偶尔精神好了,盛无崖便会拿出一根透光的带子给探花郎蒙住眼睛,放她到屋前晒晒太阳透透气。

李寻欢也明白自己的眼睛十分惹眼,从善如流地扮起了瞎子。冯招弟姐妹来棘幺幺这里玩耍时,见这位大姑姑不能视物,觉得她好可怜啊,争先恐后地要帮她引路,连去厕所都要跟着。

说到厕所,荆无命来了这么久还在跟绿豆豆共用一厕,偏偏李寻欢初初登门就能用上棘大夫的专属卫生间,搞得少年每日劈柴的劲儿格外大,大有要把柴火劈得粉身碎骨的架势。

除了劈柴那会儿,荆无命其它时候倒是正常得很,一点都看不出他和李寻欢有什么不睦。李探花成日蒙着眼,要么在被窝里睡觉,要么遛狗逗猫,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盛无崖对此很满意,心想只要不打架就好。

因李寻欢没有伤着腿脚,那人没过多久就能从地铺里爬起来走路了。虽说行走无碍,但李娘子到底伤着了元气,面色一直不好,还经常咳嗽,看起来很是虚弱。盛无崖关心起李探花的既往病史,问她这么咳有多久了。

李寻欢拥着厚厚的棉衣坐在檐下,苦笑道:“大约有十来年了吧,一换季就咳得厉害。”

霜降之后,秦岭下的温度确实一日比一日低,但到底还没打霜,没到裹厚冬衣的季节。盛无崖见这位李娘子比自己还要畏寒,便提前生起了暖炉,信心十足道:“放心,我这次一定给你拔个根儿。”

李寻欢拱了拱手,感慨道:“棘姑娘的医术,只怕太医院的人都比不上。”

“咳咳,不是我吹——”女郎愉悦地笑了起来,一边撸黄大王一边自夸道:“我以前会武功的时候,还能起死回生呢。”

因探花郎在李三娘第一次登门时就看出那位妇人身手不俗,盛无崖便没有隐瞒自己在武学上的见地。

“此处当真是卧虎藏龙。”李寻欢拢了拢自己的衣领,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姑娘洽博多闻,非李某所能及也。”

那还不是因为活得太久开了挂,女郎在心里自嘲了一句。

当盛无崖在冯里正那里给李寻欢的身份做好背书后,时间也来到了万历二十年的十月。接下来的三个月,在十一年前正是向朝廷缴纳秋粮的时候。

按《大明会典·卷一百六十四》记载,有明的老百姓,在张居正改革前要向朝廷缴夏、秋两税。这些税都是实物,由里正负责征收、押解。一般而言,明朝的夏税官仓会在每年的五月十五开,七月必须交齐;秋税则在十月初一开仓,十二月缴齐。若有拖延违欠,“一分不足者、杖六十。每一分、加一等、罪止杖一百。”

如果碰上了那种违期一年都交不齐的,“人户里长、杖一百、迁徙。提调部粮官、吏典、处绞。”意思是欠粮的农户和负责催收的里长,统统杖责一百,迁居别处;而负责征收粮食的相应官吏,直接绞死。

这种实物税的征缴方式,其它的弊端暂且不提,只说“民收民解”一项,那真是相当折磨人。民收民解,指的是老百姓自己组织实物税的征收(这项工作通常是由里正完成的),自己组织实物税的押解。在这样一个交通不便的年代,实物税全靠人畜运输,人畜在路上肯定得吃饭进食,故而押运途中的损耗,要远远大于应收的税粮。

举个例子,有明不是一直在北方跟鞑靼人干仗嘛,干仗所需的粮草,皆从江浙而来。粗算下来,朝廷要每消耗三份粮草,才能换得一份粮草输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