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四人果然又饿了,不约而同地回到灶前又涮了一轮。两姐妹涮完锅子后瘫在地板上,懒洋洋地听着棘幺幺描绘吐鲁番的葡萄干、三亚的甜瓜、策勒的红枣、文成的杨梅、云霄的枇杷、博白的桂圆、增城的荔枝,还有麻江的蓝莓……

两姐妹终其一生都没能忘记这个中秋。

她们永远都记得,在那个明月皎皎的夜晚,无所不知的棘幺幺端着酒杯,给她们说着宜宾的芽菜、彭州的莴笋、陈集的山药、忠州的豆腐乳、安丘的大葱、赣南的茶油,以及杞县的大蒜。

她们从幺幺口中知道了九寨沟的蜂蜜,合川的桃片,辽中的玫瑰、普洱的咖啡;知道了贺兰山东麓盛产葡萄酒,安吉盛产白茶,泸州有一方老窖,福州有成片的茉莉花。她们知道了武夷山的大红袍是贡品,洞庭湖的碧螺春清香袭人;知道桂林有上好的罗汉果,还知道长白山里有大人参。

这一晚,两姐妹终于知道了山河之广,天地之大。

第112章 山有荆 园有棘 24

火锅涮完后,冯招弟和冯盼弟是被她们的棘幺幺和荆叔叔背回去的。彼时,月上中天,流光若水,两姐妹在桂花香中沉沉睡去,只觉得无比安心。

中秋之后,棘大夫家的梨子熟得更多,吃都吃不过来。这样水果因汁水太多不能久放,盛无崖便把熟透的果子摘下来,给李三娘、觉大爷、冯里正、郑大嫂、顾六嫂等交好的人家送了过去。

万历二十年的第一场秋风,是从处暑后的第二天刮起的。中秋过后,冯家湾的男丁们在秋风中陆续离村,再次去青亭矿场做工去了。

待家里的苞谷晒得七七八八后,盛无崖把玉米棒子从梁上解下来,一一堆到了晒笤上准备脱粒。晒笤是一种竹编的巨大凉席,是专门用来铺在地上晒粮食的,可以保证谷粒的洁净。

盛无崖搬了个小板凳光着脚坐在晒笤上,将苞谷镩子在股下固定好,飞快地用镩子镩起了半干的玉米,确保每根玉米棒子上都有五六个长沟。如此一来,开了路子的玉米棒就变得十分好掰,可以徒手将谷粒揉搓下来。

今年,棘大夫家里的玉米产了一千五百斤,若用这种土办法脱粒,前后需要花上整整四天时间。在女郎的家乡,有那种专门用来脱粒的农用机械,一千五百斤玉米只需半个小时就能搞定。

盛无崖在晒笤上镩玉米时,荆无命就盘膝坐在一旁徒手脱粒。偶尔搓出几条肥滚滚的玉米虫,少年把它们随手丢到地坪上,让女郎家的鸡仔你争我抢。李三娘忙完自己家里的农事后,也带着两个女儿来棘大夫这里帮忙了。几人坐在笤上说说笑笑,不到三天就将所有的玉米脱完粒了。

九月,盛无崖家里的石榴逐渐成熟,冯家湾随处可见桔子树迎来了第一波收获。因棘大夫喝了一整个夏天的青桔蜂蜜水,她家的桔子颗粒无收,徒留一树乌青乌青的的叶子。

九月上旬,女郎开始在菜田里翻地种蒜。这批大蒜要等到明年三月才能收获,是她第二年所有的蒜茸来源。

九月下旬,因热量逐渐消退,平时两个月就会长成的萝卜,这次足足长了三个月。盛无崖将收来的秋萝卜存入地窖,对荆无命说道:“咱们冬天就靠这个续命了。”

少年看了看地窖里满满当当的各类存货,只觉得自己的小腹要遭。

这辈子,盛无崖因极端畏寒,入秋后一有空就往山里跑,疯狂砍柴。这次,那些砍下来的湿柴并没有留在原地,而是全部被女郎带回了家,堆放在房前屋后能遮雨的地方。当然,这些湿柴大部分都是荆无命背回来的,少说也有一千斤。饶是如此,盛无崖犹嫌不够,还把先前脱过粒的玉米芯晒干,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柴房里。

当然,玉米杆也是能当柴火烧的,盛无崖之所以没烧,是因为绿豆豆喜欢吃。

老实说,玉米杆那种东西,别说绿豆豆喜欢,她自己也挺喜欢的。刚砍下来的玉米杆,有的格外甜美多汁,嚼起来跟甘蔗似的,她跟荆无命在收玉米那段时间可没少啃。

就在盛无崖跟仓鼠似的疯狂屯柴时,青亭县的市面上竟然出现了大量待售的石炭。女郎高兴坏了,牵着绿豆豆频频往来于冯家湾和县城间,运回来了一千五百斤煤炭。荆无命背着石炭默默地跟在女郎身后,听见那人信心满满道:“今年冬天,我定要让家里温暖如春!”

除了足够的粮食和炭火,女郎还在县里采购了许多棉花棉布,打算亲手裁制冬衣。本朝初年,洪武帝在位时曾强令拥土五亩以上的农民种植桑、麻、棉,因此这个时候市面上并不缺御寒的织物,多数老百姓不像前朝那样还得用纸裘、纸被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