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无崖的樱桃再多,也禁不住这群小孩天天过来讨。她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只得每日天不亮就爬起来把红掉的樱桃提前摘走,徒留一些青黄相间的果子挂在树上做做样子。荆无命观察了一段时间,总结道:“来你这里的小孩没有一开始那样多了,这几日天天过来守的都是几个熟面孔。”
“乡里人打交道讲究有来有往嘛。”盛无崖解释道:“有的小孩父母会管的,一次两次尝个鲜还可以,天天来就要挨打了。”
“看来也有人不管。”
“所以我这个坏幺幺提前把红樱桃摘掉了嘛。”女郎眨了眨眼睛。
荆无命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群孩子里,有两个不太守规矩……”
“啊?”盛无崖来了兴趣:“他们怎么不守规矩了?长什么样?”
“那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似乎是两兄弟。”少年坐在檐下,将自己看见的事情缓缓道来。
那日,盛无崖不在家,黑将军也被牵走了。两个小屁孩在周边转了好久,以为棘大夫家真的没人了,便偷偷摸摸地跑到柴房边想要不告而取。
就在两人钻到纱帐子里动手时,主厅的木门突然大开,一个拄着拐杖的高个子男人蓦然出现在檐下,像个鬼魂似的一言不发,吓得两兄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盛无崖听了少年的描述,肯定道:“那是冯家湾觉大爷家的两个孙子,大的叫冯富,小的叫冯贵。”
一提起这位觉大爷家里的经,女郎禁不住叹了口气,头疼道:“那两兄弟被养歪了,惯常喜欢偷鸡摸狗。眼下他们还小,其他人也懒得计较,等他们再大一些,十有八九要被人蒙住头打断腿的。”
“大人不管么?”荆无命疑惑道。
“管啊,怎么没管!远的不说,就说去年,小的那个还被他爷爷吊起来打呢。打得浑身青紫,后来还是我给治的伤。”女郎一边说一边比划,给少年详细地描述了觉大爷用来绑孙子的绳子有多粗,觉大爷用来抽孙子的毛竹枝枝有多韧。
“……”
“你是不是觉得老大爷下手太狠了?”
少年不置可否,只说:“如今看来,却是白打了。”
“所以我说觉大爷家的经难念。”女郎摇了摇头,将前因后果继续道来。
冯贵之所以被打得那么惨,除了偷鸡摸狗,还因为酷爱讲脏话。那会儿,无论是谁从他们家路过,都要被小屁孩冷不丁地送上一句“你妈卖批!”
小孩子不懂事,把骂人当游戏,嘴里除了“妈卖批”,还有“婊子”、“贱人”、“老不死的”等一大堆污言秽语,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地骂。觉大爷忍无可忍,便把孙子吊起来打了。
“小孩不会生来就晓得骂人。”荆无命微微蹙眉:“他的父母呢?”
“那些脏话正是小豆丁从他双亲那里学来的,尤其是两兄弟的母亲。”一提到觉大爷家的长子媳妇,盛无崖像是想起了什么,心有余悸道:“那个媳妇儿是个滚刀肉,泼辣得很,骂起人来能一个月不重样。”
觉大爷的这个大儿媳,号称没有占不到的便宜,没有骂不倒的人。自家小孩儿跟人打架了,这个当妈的从不问对错,只问自己的儿子打赢了没。冯家湾的哪户人家打酒割肉加餐了,她还能立马跑回家支使两个儿子上门讨吃的。至于摘瓜偷菜这种事,冯富冯贵也没少做,只要不是人赃并获,冯家的大媳妇儿绝不承认。偶尔被抓了现行,人家也只有一句话:孩子还小不懂事。
觉大爷一生要强,早些年还做过冯家湾的里正,为人持正不阿、从不徇私。上年纪了也不要儿孙养,自己和老伴住在老房子里自食其力。这么一位人人敬重的老大爷,偏偏养出了一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儿子,跟老爷子的性格全然不同。
老爷子的大儿子叫冯远山,在外人眼里就是头黄牛,只知道种地干活,家里的事儿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儿子冯近水,内秀得很,一辈子都跟个大闺女似的,娶的媳妇儿也跟他一个脾性,根本不能和大嫂争锋。
“如此一来,觉大爷家里就变成了长子媳妇的天下。两个小孩的教养旁人也插不了手,就连觉大爷多说两句都不行,一言不合就鸡犬不宁。”盛无崖接着说道:“去年,老爷子忍无可忍,下重手收拾了长歪的孙子。结果大媳妇儿因此闹了三天三夜,直接分家,天天在背后骂他们老不死的。”
“……”
荆无命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冯远山呢?他不管么?”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盛无崖幽幽道:“觉大爷的这个长子和他不怎么亲近,你别看恶人都是他媳妇儿在做,那头黄牛若不默许,冯嫂子又怎么会这么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