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这样的。”面具男摇了摇头:“我师兄没告诉你么?在下要如何作画?”

盛无崖扭头看向佩剑男子,那人站在一边,将手里的芍药重新簪到了耳边:“是我疏忽了,确实忘记告知姑娘我这位师弟的作画习惯了。”他正要开口,面具男摆了摆手:“都到这里了,就由我来说罢。”

“你不必开口,我知道的。”盛无崖笑了起来:“你叫赵画四,他叫燕诗二。”

赵画四,据说是当世高手元十三限亲自教出来的徒弟。他嗜画,擅画,只是作画的习惯与常人不同。常人喜欢观察入画的对象,用眼睛抓住对方的神韵;而他则喜欢将入画者吞吃入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领悟其中的精髓。至于燕诗二,他的爱好,则是在赵画四描绘女子时写诗。唯有那样血淋淋的场面,才能让他的灵魂战栗起来,作出一首饱含深情的好诗。(注1)

这正是盛无崖找上他们的原因。她曾在光州听闻过赵画四做下的惨案,等她火急火燎地赶到现场时,那位少女只剩一些碎骨了。

听到眼前的少女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号,燕、赵二人警惕起来,摸上了各自的武器。赵画四的武器是一支笔,笔锋饱蘸漆墨,墨汁却是血红色的。他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声音变得更加高昂了,亢奋道:“很好,我还没画过冷静自持的女子。”

“真希望当我斩下你的四肢时,姑娘也能这般冷静。恐惧哀嚎的女子我已画得太多了……”赵画四期待道:“我还没画过在那种境地下也能保持冷静的女子。”

“你可别叫我失望啊。”他这样说着,便朝女子甩出了一道墨影。与此同时,燕诗二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没有人知道这个小院里发生了什么,等一切结束时,琉璃房中的芍药少了一朵,赵画四的面具也被人斩碎了。面具下,那人的五官极度错乱,有着一张让人看了就会做噩梦的脸。

盛无崖身上的白衣就和那朵白花一样,洁净无瑕。她把芍药插到自己的发间,旁若无人地走进秋雨,大大方方地离开了鬼市子。穿过红布街,走过一个磨坊和染坊,再穿过传说中隶属于六分半堂的破板门,她在黄裤大道上被人堵住了。

来人是一老一少和三个使鞭子的高大男人。那老人看了看她鬓边独一无二的白花,和善道:“这位姑娘,你好像卷入了人命案子,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你们是?”盛无崖一边想着来得真慢啊,一边慢悠悠地发问。

“老朽是刑部的任劳,这位小哥是刑部的任怨。”老人笑了笑,又指了指身后的高大男人:“这三位是‘大开神鞭’司徒残、‘大合金鞭’司马废,以及‘开合神君’司空残废。”

“我卷入了什么案子?”盛无崖睁大了眼睛。

年轻的任怨看了一眼她鬓边的白花,羞涩道:“姑娘从哪里得的这花?”

“捡的。”

“怎么可能!”司徒残甩出鞭子,在空中抽出了一声爆响。

“你……”十六岁的少女似乎被吓到了,眼中一下子就覆上了水光,泫然欲泣:“真的是我捡来的,就在鬼市子……是一个黑衣人丢下不要的……”

“那黑衣人长什么样子?”任劳又问。

比他年轻了整整四十岁的任怨看了看逐渐变大的雨势,建议道:“去刑部再说如何?”说着,他还瞥了盛无崖一眼,脸色微红地侧过脸,安慰道:“姑娘别怕,我们录个口供就好了。”

“好吧。”盛无崖点点头。三个残废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围在了中心,堵住了对方所有的退路,一道向刑部大牢走去。

刑部大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是一个大多数人进来了就出不去的地方。

盛无崖跟着一老一少走进了那个不见天日的所在,牢中的浊气混合着浓重的血腥,熏得人几欲作呕。连司马残废等人都有些受不住牢里的味道,站在门口对任劳任怨道:“人已押到,剩下的我们兄弟就不掺和了。”

“是,是。”任劳讨好地笑了起来:“哪能让三位神君进这种腌臜地呢。”

盛无崖被任劳任怨引向更深处。路上,她在不同的牢房里看到了不同的人,有的甚至已经称不上人了,因为没有人形……任劳将一副铁索扣在盛无崖的手上,又点了她的穴道,得意地给她介绍起了自己的作品,然后话锋一转,笑眯眯道:“姑娘,你没有说实话呀。”

他取下女子发间的芍药,珍而重之将它放到了一个盒子里,摇了摇头:“没有人会丢下这样的芍药,这不是能捡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