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盛无崖顺着徒弟的手劲儿往后退了几步:“那我坐在一旁和你说说话。”
暖色的烛光下,师徒俩一个在灶台做饭,一个没骨头似的瘫在一边,聊着擂鼓山周边的地势水经。等乖徒弟用完夕食收好碗筷后,盛无崖这才神色凝重地开口问:“星河,为什么山下的百姓都说你即聋又哑?”
苏星河原本正在铺床,听到师父这么问,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愧疚道:“都怪弟子技不如人,不得不在这里装聋作哑,实在有负恩师教导……”
“嗯?”联系到上辈子看到的剧情,盛无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便问:“是谁逼你的?”
“是……”苏星河整张脸都红了:“是表妹丁春秋!”
“她哪里学的武功?”盛无崖纳闷,心想自己不是没收她吗?
“表妹拜在了师叔门下。”苏星河表情复杂:“当年弟子先是奉师命在缥缈峰带了几年孩子,然后下山游历。后来听说西夏摄政王的王妃萧氏产子,想着那毕竟是师叔的长子,弟子作为师侄怎么都得去恭贺一下,就往兴庆府去了,谁晓得在兴庆府遇上了……”
“等等——”盛无崖被巨大的信息量砸得有点懵,打断了徒弟的话:“你是说,你师叔成婚了?儿子都有了?”
“是啊!”苏星河点点头:“师叔是在庆历八年成的婚。”
盛无崖掐指一算,那是自己渡海东去后的第四年,这一年的李秋水四十一岁。得知单身多年的小师弟终于成婚,连孩子都有了,盛无崖欣慰之余,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放下了。”
“放下什么?”苏星河歪着头问。
“没什么。”盛无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继续说。”
当天晚上,师徒俩同塌而眠。苏星河抱着恩师的胳膊将往事娓娓道来,听得盛无崖一愣一愣的。
首先,她乖徒弟苦寻多年的表妹在外面另有造化,如愿学到了“天下第一”的武功和杀人无形的毒术。还拜了师弟李秋水为师,兜兜转转地成了逍遥派的弟子。其次,李秋水在李元昊被杀后就统摄了整个西夏的国政,权势煊赫至致,威震天下。再次,乖徒弟在这二十年里还新收了八个徒弟,八个徒弟各有所长,对师父天天念叨的师祖非常神往。只是那八人后来都被苏星河逐出了门墙,眼下并不在她身边。
“为什么要逐出门墙?”盛无崖问:“这也和丁春秋有关?”
苏星河点点头:“表妹天资聪颖,又一心钻研武学。弟子入门虽早,却沉迷旁务疏忽了武功,如今不是她的对手,连八个徒弟都护不住……”说到这里,一把年纪的苏星河羞愤得两眼汪汪。
“这不是你的错。”盛无崖一边给乖徒弟拭泪一边柔声安慰:“再者,数理化这些科目也不是旁务。千年之后,我逍遥派的武功不见得能传下去,但星河写下的算经与乐谱却必然会留名青史。”
“真,真的吗?”
“为师什么时候哄过你?”盛无崖笑了起来:“说吧,丁春秋为什么与你过不去?”
“因,因为……”苏星河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我在西夏王宫做客时,不小心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她与师叔做那种事情……”苏星河闭上眼睛,把心一横,艰难地说出了缘由:“师叔应该是被她药倒了,看起来有些神智不清,可表妹却清醒得很……我吓坏了,连夜离开了兴庆府,可没多久就被表妹追上了……”
苏星河并没有说出全部,比如师叔神志不清与表妹云雨时,嘴里喊的都是“师姐”这两个字。她偷偷瞥了自家恩师一眼,见对方果然也是一副大受震撼的表情,便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讲下去。
盛无崖满脑子都是“好家伙好家伙”,消化了半晌,这才接着问:“然后呢?”
“我被表妹追上后,她当场就要对我下杀手。弟子虽然打不过她,但有师伯给的金丝软甲护体,总能保住性命。我们僵持住后,表妹就要我发誓一辈子装聋作哑不出擂鼓山一步,否则就杀了我的八个徒弟。”
“这实在没有道理。”盛无崖挠了挠头:“看见了就看见了,丁春秋至于如此吗?你们可是亲姊妹。”
我们固然是亲姊妹,但我更是您的弟子。
苏星河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不好意思地抱紧了恩师的胳膊,叹息道:“表妹可能面子薄吧。”
这一夜,盛无崖就在乖徒儿科普的一肚子八卦里睡着了。
第二日,山下来了许多百姓,一部分是来给“姥姥”送年礼的,另一部分是来看病抓药的。盛无崖戴上斗笠一道帮忙问诊,陆陆续续忙到了除夕夜。过完年后,盛无崖打算在开春前领着徒弟回棋坪山,苏星河因有人撑腰不怕丁春秋了,便想着把自己的八个徒弟一块儿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