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道:“啊?哦……师父要去哪里啊?让徒弟送送啊。”
“不送用,接着睡吧!”盛无崖把她塞进被窝,离开房间拔足狂奔,不到一刻钟就跑下了山。
跑到敦薨浦畔,盛无崖这才敢稍稍停下脚步,站在湖边喘粗气。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她的影子,端的是长发如瀑,衫垂衣松。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发现类似于师兄身上的异常,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若她果真与师兄发生了什么,其它暂且不说,只说一旦有孕,接下来可怎么办?别说去美洲了,她是哪儿也去不成了。
消除了心底最大的隐忧,盛无崖放下心来,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师兄脖子上的一圈牙印。她老脸一红,抓了抓一头乱发:“喝酒果然误事……盛无崖啊盛无崖,你从此可改了罢。”
第20章 风初定 缥缈峰头云散
离开天山后,盛无崖去了一趟京东路的濮州。濮州邓侯乡,如今最有名望的大族姓李,据说是五代时为了躲避战乱从幽州迁来的。盛无崖来此,是为了和李家那位以太子太傅致仕的老宰相李迪见上一面。
只是当她在李府大门说明来意后,看门的小厮深感莫名其妙,根本不愿意为她通报。盛无崖见状,只好解下撄宁,又多塞了几片金叶子,对小厮说道:“劳烦你将此剑拿给老太傅看看,他或许会见我的。”
看在金叶子的份儿上,小厮抱着这柄异常华丽的剑拐进了大门。当然,他也不能真的直接将剑呈到老太爷面前,李家的老太爷岂是人人都能见的?他只是先将这事儿报给了管事,管事见那把剑非同寻常,这才慎重地在主人面前提了两句。
李家如今掌事的人叫李柬之,是老太爷的儿子,自幼受教于寇准。李柬之现年四十七岁,对为官之人而言,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平常多在外州任职,这两年见父亲的身体愈发不好,便禀明了圣人,回乡尽孝。
李柬之听了管事的禀报,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你说,她叫什么?”
“那位客人自称盛无崖。”管事抱着长剑重复。
“快,快请!” 李柬之唰的一下站起身,一面遣人去通知父亲,一面整理衣冠,匆匆往大门赶去。
天禧五年,李柬之二十五岁,才被官家赐进士出身不久,得了个馆阁校勘的职位。那时,朝堂上丁谓专权,他父亲在三年前被罢相贬到郓州,险些丢掉性命。
那几年,李柬之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直到上清宫夜宴上,有人一剑刺死了丁谓的新宠,还直视着天子咄咄逼人道:“丁谓,佞臣也,天子安敢用耶?”
往事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可仔细算来,那已经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
李柬之亲自托着宝剑去大门口迎接,盛无崖见老太傅的儿子都出来了,颇感意外。为表善意,她摘掉了头上的帷笠露出真容,整个李府大门瞬间为之一静。李柬之更是恍惚地看着盛无崖,喃喃道:“这么多年,您竟一点没变……”
“您见过我?”盛无崖看向那个衣衫朴素的中年男人。
那人做了个“请”的姿势,恭敬道:“曾在上清宫有过一面之缘。”盛无崖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但实际上,她对此人毫无印象。毕竟,那年上清宫里的人可太多了。
李府西花厅,七十二岁的李迪被家人扶着,颤颤巍巍地往里走。盛无崖见状,赶紧起身行礼:“遂城盛无崖,拜见李相公。”(注1)
“你……”老太傅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了跟他儿子一模一样的震惊和茫然:“是你?”
上清宫之变,李迪并没有亲眼目睹。他那会儿在郓州九死一生,事后通过儿子的书信和同僚的笔记,这才知晓了事情的全貌。老太傅向前跨了两步,带着怀疑又打量了盛无崖一会儿,才终于确信眼前的一切不是假的:“可叹柬之还以丹青扬名,信里竟没有画出姑娘风采的十分之一。”
“您过誉了。”盛无崖客气道。
“不知姑娘找老夫所为何事?”李迪挥退身边的仆从,在儿子的帮助下坐到一把雕花木椅上问。
“无崖来此,是为了感谢您为李家村枉死之人树碑立传的恩德。”盛无崖行了一个大礼,诚恳地解释。
天禧五年上清宫之变后,圣人果然开始怀疑丁谓,下令彻查威虏军于李家村杀良冒功一事。在盛无崖上辈子的时间线里,原本应在仁宗年间才会被重新起用的李迪得以提前回朝,专门负责此事。他不仅彻查了遂城李家村一案,还将过去三十年间所有的军功封赏都查了一遍,揪出了大量国蠹民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