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鹘离中原十分遥远,但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太平兴国六年的时候,高昌回鹘王曾遣使献宝于宋,自称是宋的“西州外甥”。

当然,这些旧事也都是逍遥子告诉盛无崖的,听得她哈哈大笑。虽然盛无崖上辈子学的是文,但如此细碎的末节她并不知道。不过,“末节”也只是相对整本古代史而言,她身处其中,所有的一切就不再是课本上的铅字末节了。一切的一切,耳闻之为声,目遇之成色(注3),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生命与生活。

逍遥子还带着小徒弟去高昌城的王宫内转了一圈。盛无崖见她师父来去自如地行走在王宫之中,而宫内人一无所觉,也理解了韩非子为何会咬牙切齿地说什么“侠以武犯禁”了。

理解归理解,盛无崖心里还是乐翻了天。托她师父的福,她能遍观整个王宫的结构、彩绘、雕塑,实在是大大地满足。

离开高昌后,在天山南麓沿着山脚一路西去,下一座大城,就是焉耆。至此,时间已经来到了咸平六年的六月下旬,师徒二人足足在路上走了四个月,跨过了六千余里的广袤土地。

逍遥子口中的大泽敦薨浦就在焉耆城以东,六月甚为炎热,湖面广阔,如大海一般望不到尽头,北方的雪山在湖天之间若隐若现。近陆处,芦苇遮天蔽日,恍如绿海,又有莲花盛放,水禽嬉戏其中,宛如江南。

盛无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片大泽,心想难怪古人要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读书读傻了,一提起天山南麓,脑子里就是黄沙万里的景象,谁能想到这里还有一处不弱于江南的好地方呢。逍遥子瞧了瞧徒弟震惊的模样,又说道:“此湖之心,还有妙山三座。妙山之妙,师父这次就不带你领略了。等你以后学武有成,自己去吧。”

“嗯嗯。”盛无崖赶紧点头:“理该如此,理应如此。”

绕过敦薨浦北去,地势逐渐升高,盛无崖便晓得这是要爬山了。她师父把骆驼卖了,又补充了大包物资绑在背上,然后把她往怀里一抱,提气一跃,就足不沾地往山上翩然而去,宛如一只白鹤。

盛无崖缩在她师父怀里,往低处看去,只见脚下的土地一开始颇为干旱,剥蚀严重。走到大概一千五百米的高度后,出现了密布的河网,谷地中人烟牧群如织,芳草鲜妍。再往上,草甸渐渐消失,背阴处出现了未化的积雪。

更高的地方,盛无崖努力扒拉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脑子,也许是三千八百米以上吧,应该就是终年不化的冰川积雪了。她师父口中的灵鹫宫应该、大概、也许,不会在那么高的地方吧。不然可就太冷了,她怕冷。啊,还有高反呢,奇怪,这一路上山,她怎么没有高反?

“此去灵鹫宫,有十八处天险。”路上,逍遥子这样给小徒弟介绍:“分别是断魂崖、失足岩、百丈涧、接天崖等。”逍遥子每到一处险地,就指给乖徒儿看。盛无崖看着那些悬崖峭壁、深谷奇峰,大气都不敢喘。而他师父,只是轻飘飘一跃,就过去了。

过了仙愁门后,有一条石弄窄道,过了窄道,居然出现了松林。盛无崖看得又是瞠目,她本以为只有天山北麓才会出现针叶林的景观,没想到此处也有。松林后,是一座石堡,逍遥子把盛无崖和包裹放下,站在石堡前青石板铺就的阔地上,朗声道:“徒儿,为师回来了。”

这一声蕴含内力,回荡在整个松林石堡间,又被风声送去远处。不过片刻,石堡的大门就被打开了,一个四岁的男童从门后飞奔而出,眨眼间就跃到了二人跟前。走近后,他急急刹住脚步,看起来明明兴奋又迫不及待,但偏偏克制住了那股呼之欲出的欣喜,将外露的情绪压下去,然后像大人一样一板一眼地行礼,高声道:“弟子恭迎师父!”

“嗯。”逍遥子满意地看了他几眼:“身法精进了,这些日子没有荒废。”

“承蒙师父教诲!”男童毕竟还小,再怎么克制,听见自家师父的夸奖,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来,给你介绍下。”逍遥子指着盛无崖说道:“这是为师新收的弟子,以后就是你师妹了。”

男童看向盛无崖,那一刻,高山的风从雪峰上泻下,穿过松林,带起阵阵松涛。他看到一个小小的女童正好奇地望着他,面容犹如天山新雪。

“我叫盛无崖,给师兄见礼了。”

“师妹好。”男童一丝不苟地回礼:“予姓巫,名行云,恩师赐号白云子。”

第4章 风初定 缥缈峰头云散

逍遥子带着两个徒弟进入石堡,堡内有大厅,有庭院,房间数不胜数,最后面是大片花园。他简单地对大徒弟交代了两句,就说自己要闭关去了,要两个小家伙好好吃饭读书习武,无事不得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