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着很朴素的氅衣,头戴高官,脚踩木屐,须髯飘飘,又有些年岁,怎么看都是气度不凡的士人,虽说不知姓名,仆役们都觉得他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陈宫满腹疑惑地命人将其请进来,自己也起身走到台阶上准备迎接时,一眼便见到了这位高冠博带的美丈夫。
陈宫脸上的笑容在听到来客自报家门后,一瞬间便凝结了。
“武威贾诩,”这位文士行了一礼,“特为温侯而来。”
陈宫沉着脸,反复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不同于他想象中的獐头鼠目,面目狰狞,这位在李傕郭汜间反复献计,被二贼所倚重的奸人是个相貌端正的文士。不知是不是贾诩刻意表现出来的缘故,他的神情看起来温和纯良,微笑时甚至有些憨直的神色。
但贾诩一开口,陈宫立刻就意识到,贾诩当真是天生了这样一幅长相。
“诩欲见温侯,奈何温侯位高权重,若无人引见,恐将事倍功半,”贾诩诚恳地说道,“因此特来求公台先生。”
“令君深受朝廷器重,温侯何敢当此评?”
贾诩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没错,贾诩曾被朝廷封为尚书,而后他辞而不受,又转封光禄大夫,这样一路高官,的确可以当得“令君”的尊称。
……唯一问题是,这个“朝廷”是李傕把持的朝廷,现下钟繇已经持节关中,并且号令各路关中诸侯诛杀李傕,多则一年,少则数月,恐怕李傕就将要传首九边了。
贾诩面色还是很平静,“我原以为温侯率直,智计之事皆由公台先生决断,今日一见,恐为外间谣传罢了。”
陈宫面色冰冷地又看了他一眼,心中始终在猜测贾诩究竟为何而来。
刘表对迎天子是不感兴趣的,而吕布名声在外,以刘表的多猜忌的性子也断然不肯招纳他;
张绣自己尚且只有阳安容身,钱粮皆倚仗外人,他又是个西凉人,如何能与并州军合作?
尽管一时猜不出,但陈宫确信,不管贾诩所为何来,总归不是为了吕布自己的前程。
他心中这样想时,贾诩仿佛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冷笑了一声。
“温侯的路已经要走尽了,公台先生却还在这里妄自猜疑不成!”
陈宫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你投了刘备?”他问道,“你想把温侯卖给刘备?!”
“不仅要卖,”贾诩说道,“而且还得快些,切莫迟疑啊!”
他这样说出口的时候,仍是满脸的真诚,看得陈宫牙都痒了起来!
“贾公有良、平之谋,不为天子扫清天下,却独靠唇舌之力,亡祸于黎民!”陈宫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怒道,“在下智计短浅,恐不堪贾公驱策,还是速行为宜!”
贾诩仍是不曾愤怒。
他只是慢慢起身,叹了一口气,行了一礼,然后便往外走去。
“陈公台死则死矣,”他说道,“惜乎温侯勇武,绝于你手。”
院子里的冰雪未化,贾诩穿着木屐走在上面,却一晃也不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