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以来,他无论吃饭睡觉,心中眼中,心心念念俱是这套掌法,过得月余,在降龙掌上的造诣已同他初离大漠之时不可同日而语。这时同强敌作生死之斗,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便如同走路呼吸一样自然。降龙掌法,大巧若拙,最适合郭靖这样一心一意、心无旁骛之人,克制梅超风变幻莫测的九阴白骨爪亦是一绝,恰巧棋逢对手。
他同梅超风战在一起,一个掌法精妙,力道沉猛,一个抓打狠辣,变招奇幻,大厅中只听得呼呼风响,连绵不绝。梅超风跃前纵后,四面八方的进攻,郭靖此时心中有了底气,亦无顾忌,只管放胆沉着应对,愈战愈勇,将一套廿八掌从头到尾,一式式施展开来,以不变应万变,两人转眼间已拆过四五十招去,梅超风竟不能占上风。只看得黄蓉笑颜逐开,六怪挢舌不下,陆氏父子目眩神驰,完颜康则是又惊又妒:“当日同这小子交手,他也不过尔尔,怎生今日变得如此强悍?”
萧峰则感慨万千,望着郭靖,又是惊讶,又是感动。许久以来,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旁人将这廿十八掌从头到尾尽数施展出来。郭靖招式转折间已不复有滞涩难为之势,刚健勇猛,虎虎生风,隐隐竟有当年自己初入江湖,意气风发的影子,愈战愈是精神抖擞,自信沉稳,便如一头年轻的雄狮一般。
无意间转头一望,只见慕容复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中形势。他眼中有关切神色,讶异欣慰之余,亦有难掩的轻微失落。
略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胸口涌起一股热流,不假思索地探过身去,握住他手掌,低声道:“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是他的师父。”
慕容复不防被他窥破心事,脸上微微一红。不肯承认,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萧峰不答,松开他手,掉头继续观战。
黄蓉大声叫道:“梅师姊,拆了八十多招啦,你还不认输?”本来也不过六十招上下,她却又给加上了二十几招。
梅超风一声不响,掌劈爪戳,越打越快。堪堪拆解了百余招,忽而战法一变,袍袖飘飘,飞身撤出丈余,绕着郭靖奔来窜去。郭靖身在局中,难以看破,场边高手却一瞧便知:这是要拖累对手力疲的战术。他毕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经验不足,内力亦不及梅超风深厚,施展这降龙廿八掌最是耗神费力,拖得一久,必然力竭。
果然拖得一阵,郭靖掌力所及渐渐不如先前之远。梅超风乘势疾上,双臂直上直下,在“九阴白骨爪”的招数之中同时夹了“摧心掌”掌法。黄蓉知道再斗下去郭靖必定吃亏,不住叫道:“梅师姊,一百多招啦,快两百招啦,还不认输?”梅超风充耳不闻,越打越急。
郭靖心中暗惊,奋起全身力气,大喝一声,“利涉大川”“鸿渐于陆”,接连两招,呼呼将梅超风逼退。乘暇喘息,正自思索对策,忽闻场边慕容复喝道:“郭靖!那天欧阳克赢我两招,用的是甚么法子?”
郭靖一呆:“我师父这个人最是要强好胜,他为甚么要突然重提当日败绩?”回想那日情形,忽而醒悟。心头一暖,应道:“是!”
左掌随声拍出。那是降龙廿八掌中的第十一掌“突如其来”,只是去势缓慢之极。这一掌轻轻拍出,梅超风却不闪避,恍然不觉模样,一掌正中肩头,登时摔倒。原来梅超风对敌全凭双耳,郭靖这招去势极缓,没了风声,哪能察知?
见她吃亏,六怪俱精神一振。梅超风跃起站定,恼怒异常,不等郭靖喘匀气,闪电般又扑了上来。郭靖侧身避过,还了一掌,拆不过三招,右掌“亢龙有悔”拍出,正中梅超风肩背。这一掌又是倏来无声,难避难挡,只是打得缓了,力道不强,虽然击中她肩头,却未受伤,然而“亢龙有悔”力道最是强横,推得她向后连连踉跄几步,险些立足不稳。
郭靖却不乘胜追击,托的跳出战圈,叫道:“梅前辈,我不是对手。不用再比啦。”
他此时掌握制胜先机,只要照着这么打下去,自然立于不败之地,如此说法,显然是要给梅超风面子,要她就此罢手。黄蓉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想:“这般了事,那是再好不过。”
梅超风一呆住手,循声望向郭靖,厉声道:“怎么?你说这话,这是瞧不起我么?”
郭靖摇头道:“我慕容师父上回蒙眼同人比武,便是吃了这样的亏,我柯大恩师眼睛也不方便。将心比心,我岂能再对你用这样的招数?适才是情急之下,生死关头,不得不以无声掌保命,如今若还要这么打下去,太不光明磊落。晚辈不敢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