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闻言,白了他一眼,道:“我看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问你,早先你二爹生辰是不是摆了几大桌子,后头元春要出嫁了,难道我们不备些嫁妆?何况她非要赶在正月前出家了,说是正月十五上元之日一过,那周指挥使就要去西南上任,片刻不缓,这难道不需要银子准备?”
再着当日元春同周书定了亲后,皇宫那边便开恩放她出宫嫁人了,谁知她多年在宫中也没攒下什么好东西,现今回了在家时住的院子日日缝着嫁衣等物,凤姐这边还要多给一份月银,兼负责其院中一切开销,更觉雪上加霜。
凤姐喘上一口气,接着道:“更有那宝二爷,谁叫竟真让一个丫鬟爬上了床,前头才又给补办了一场小婚礼,其中花销你岂能不知晓?”
说着,见贾琏愈发身死,凤姐冷笑一声,接过平儿刚才换上的热茶,饮了一口,道:“你可知晓更大的笑话是什么?原先里头老爷见了生辰宴上那堆咿咿呀呀唱戏的戏子,自觉其声音咬字皆曼妙,便要叫人去采买些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来,后头发生这许多事,他便没有再提,我也只当他胡说。
谁料昨日太太提着一串佛珠找我来了,说前头要采买的女孩子便先耽搁下,首要采访聘买来几个小尼姑、小道姑,她近些日子头疼得紧,不知造的什么孽,偏要叫些修佛修道的来家中念佛诵经。”
贾琏闻言,早已是眉头紧皱,方才脑中的心思半点升腾不起来,道:“这可如何是好,你我夫妻二人不是头一次领得赶年之事,谁料今年处处逼兀起来,我等手上自是没钱的,处处要从公中出,哪知如今公中倒成了吞进的兽!”
放在往日里头,凤姐或就取自个儿嫁妆收成七七八八将这个窟窿给堵了,还能挣得王夫人同贾母的一番夸赞,自觉得了府中权势。
奈何凤姐今年先是在铁槛寺中醒悟过来了,如今瞧着账本上头明晃晃的赤字便向瞧着有人特意设下的陷阱一般,冷眼看来却像是上头王夫人同老太太默契地缄默,要她自个儿往坑里头跳,还要沾沾自喜。
想罢,凤姐只管喝茶,半点不理会记得团团转的贾琏,好半晌过去,见他半点法子都没有,才施施然道:“好大人,你莫要着急,我起先想着要拿自个儿的嫁妆银子填进去的,虽没有盈余,到底是能够勉强敷衍起今年年底的。”
贾琏听她这么一说,先是皱起了眉,心中想到怎能叫人将自己的嫁妆填进公中,这与阖家都作了别人的上门女婿软脚虾有何区别,但转念一想,思及前头王夫人将账本中馈交到他们夫妻手上时两人立下的军令状,也没了法子,张张嘴尴尬地咳了三两声,正要说话。
却见王熙凤眉眼轻颦,又道:“可正如人家说的,先顾了小家才能顾大家,我若将那点子嫁妆银子给了出去,于公中而言确实是雪中送碳,与我同大人的小家而言却是雪上加霜了,难道我要将自家银子给去别家?将来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可不知公中可有如此大方。”
王熙凤字字句句说的是公中公中,就差指着鼻子骂贾政夫妻并老太太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