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自然无不应是,恍惚间瞧着宝玉,才发觉那副平日里稚嫩嬉闹的面容早不知何时蜕变了模样,心中发酸,到底暗自长叹一口气,荣国府中纤尘不染的娇贵少爷都变了模样,何况她这种本被生活磋磨之人。
袭人抚了抚肚子,叫花母同她一块儿收拾出些贴身衣物与财物,不一会儿便收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正正好与当日被赶出贾府时急匆匆被相好的姐妹收出来的包袱一样。
另一边,宝玉早跟茗烟出了院门,打发茗烟跟花自芳去寻了一顶小轿,迎了袭人上去。
自花家回贾府的路不远,行至半路了,宝玉那混混沌沌的大脑中才记起方才袭人上轿时勉强牵出来的笑意,与在场其余人神色各异的模样,惊觉此番叫人将袭人抬进了府中,不就是将袭人作了个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连正经轿子同嫁衣都没有的通房吗?
如此以来,宝玉大冷的冬日里急出了汗,想到方才在袭人闺房中与她说的话,更觉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来,竟与平日自己瞧不上也不愿同流合污的污糟轻浮男子成了一个模样,白白玷污了这样晶莹的、一心为自己着想的水做的女子。
然而到底贾府拐角便在前头,时也匆匆,叫人停轿再去准备更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宝玉无法,凑近了轿子,话中羞愧更重,轻声道歉:“委屈你了,袭人。”
轿中如何回复宝玉自然见不得,只眼见着荣宁二府就在眼前了,茗烟正在前头引着轿夫将人往后门抬去,宝玉此时方记起,今日是贾政的生日,前头正门角门皆是开的,咬咬牙,骑马上去制止了茗烟,自个儿命轿夫往正门抬。
那些轿夫见了宝玉手里头的真金白银,没有不从的,心里头的嘀咕自然犯不上跟金银过不去,拐了个弯,绕过院墙从正门要将人抬进去。
门房正要拦人,生怕这几个一瞧便是干苦力随意凑起来的底下人冲撞了今日的贵客,更瞧不上这顶破破烂烂的轿子,谁知刚一开口,府中顶顶受宠的宝二爷便先一步走上前来,闷声叫他让开,指挥轿夫们都把人抬进来。
当是时,贾府里头受邀露面的四王八公早便回去了,只余下荣宁二处人丁依旧闹热非常喜融恰恰
忽而间有丫鬟进来伏在贾母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之间方才还满脸慈祥喜气的贾母面色霎时铁青,自诩是天底下头一号大孝子的贾政自然瞧见老母面色不对,撇开敬酒众人凑到她面前,正要开口问,却见厅前又有门吏忙忙进来。
那门吏至席前报说:“门外有人称是老爷太太的嫡亲女婿,带了一车队定礼来与老爷贺寿。”
闻言,在场众人没有不慌乱的,贾家女儿就那么几个,现今在席下坐的皆是未长成的女孩家,哪里能有什么女婿,又听门吏说得是老爷太太的女婿,那贾政与王夫人膝下也就生得一个嫡亲的女儿,便是早年入了宫去的贾元春。
“难道是元春!”在场不知是谁惊愕叫出这句话,掺杂在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中,却听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