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早在花自芳说袭人道要为他守节上吊之时便失了神,后头的言语听在耳中,入了心的只有袭人如何为其哭了恼了的话,痴痴傻傻被两人带着路,魂儿浑浑噩噩不知飞到哪里去,几步路停在了袭人的房前也不动弹,呆呆瞧着门上花纹出神。
花自芳见他模样,踌躇不知何为,茗烟倒早知晓这位二爷是个痴人,便轻拍他一下,道:“二爷,袭人的房前到了,可要进去看?”
他这一拍才将人的魂给拍回来,也叫屋中哀愁绵延的哭声戛然而止,门内门外皆是沉默。好半晌过去,叫两个陪着站的人腿脚都有些麻了,宝玉才犹疑着敲了敲门,听里面穿来劈里啪啦的声响,也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急急过来开门。
正是袭人之母呢。
那妇人见了门外的宝玉,立时便认出人来,恭恭敬敬叫了声宝二爷,才满脸喜气抬起头来,笑道:“真是呢,我早晨还听见喜鹊在我们花家门前叫唤,当时还困扰大冬日的哪里有喜鹊出来,原来是老天爷在跟我报喜,有贵人上门呢。”
宝玉听她奉承,心中愧疚尤重,勉强应付过了,便被她带进了屋子里头,一进去便瞧着袭人正歪在榻上垂泪,见他进来了,泪更是滚珠似地掉。
袭人抽噎着,好半晌才道:“你怎么来了?我知晓今日可是老爷的生辰,你怎生就跑了出来,莫说叫老爷撞见又平白受气,就是你自己也不应该出来,街上人挤车碰的,叫不小心刮了伤了,有了什么闪失,这可还得了?”
宝玉本自怀着愧,见了袭人心中已是良心不安到了极致,更听她半句不提自己的难处,言语间只有关心自己的,心下更是受也受不住,一时之间便急步走到她面前,牵住那双柔荑,相对凝噎。
正是两情长久时,宝玉要将人抱住了,却见那花袭人将头扭过一边,干呕了一声。
宝玉霎时紧张起来,前些日子才听得秦钟得病久久不愈的消息,一时心中更怕好不容易再续前缘的袭人受了什么病,很是紧张殷切地俯首去问她,谁料他急得头上直冒汗了,袭人也只将头扭着,不做言语,只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凄凄切切,叫人看也痴了。
宝玉见她垂泪,更觉事情严重出来,攥着她的手便扭过头去看身后的花母与花自芳,问道:“袭人究竟是如何了?”
谁料那两人也是半点不答,花自芳将头扭去瞧着门外,额角青筋隆起,一眼便知心绪不平。花母迎着宝玉愈发急切的目光,也只从怀中取出帕子默默哭着,一时呜呜之声便响彻了屋子。
见得众人如此神态,宝玉如何不急,心下上火,切切摇着袭人的手哀求她将其身子情况尽数告知,莫要隐瞒他,叫他也心惊肉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