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的这一刻,看着满屋子满腹鬼胎的众族老,曹寅同样在心里问道。知晓这些人什么心思,曹寅也不多说什么,只淡声道: “咳咳………早在前几日重症之时,子清便已上奏陛下,听万岁爷的意思,我去后,江南织造一职便会由阿颙接任………”
“什……什么!”曹氏族长率先忍不住跳了出来:“阿颙方才及冠没多久,如何能当此大任,子清莫不是糊涂了吧!”
“是啊,虽同为江南织造,可这权多权少可是大有不同,阿颙年纪轻轻,到时候被人稀里糊涂架空了都不知晓。”又一族老义正言辞道。
“子清你们这一脉原不过族中旁支,可这些年众族老哪个不是对你们诸般敬着,然而你们呢,为了小家的好处,竟是丝毫不将宗族利益放在眼里………唉!子清啊子清,没成想,这些年我老头子竟是看错了人呐!”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曹寅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白了些许。
“你们住口!”一旁一身素服的清瘦男子猛的抬头,泛着红丝的目光径自朝着这些人吼道。
“这孩子,对长辈怎的这般不敬!”
“真是丁点气都沉不住!”
“不堪大任………”
“曹家这富贵算是………唉………”
“这人,怎么就能这般自私呢?”
自出声后一路顺风顺水的曹颙终于在这一日明白,原来言语也是可以成刀的。原来早前对你诸般恭维之人下一刻也可将你踩进泥里。
强制打发了众族人,看着眼前备受打击的儿子,曹寅目光不由带了几分痛色,哪怕早前知晓那些族人什么德行,可如今他这人还没有呢,这些人………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见曹寅枯瘦的指节死死抓着儿子的手:“阿颙啊,你要好好记住今日,因为日后你要面对的要比如今这些残忍百倍不止。”
“父亲………”曹颙浑身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曹寅却未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径自神色迷离道:
“咱们曹家生为汉人,又是包衣出身,这是万岁爷将咱们派往江南的原因,可也正因此,于他们满人眼中,咱们天生就要矮上三层。然而于汉人眼中,咱们也未占到丝毫好处,这些年你父亲勉力在外结交,更重要的是有万岁爷宠信,方才能在这江南士人中站稳脚跟。”
“可是阿颙啊!”曹寅轻声叹道:“情分这东西,尤其是帝王家的情分,从来不是一层不变的。这份情,若于你祖母之上有八分,在你父亲我身上便只得五分,至于你………”曹寅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怕是连两分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