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阿硕那孩子如今已经到了京城,如今更是声名在外,连万岁爷对其多有夸赞,只差一个春闱便可正式入朝为官。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你自己作死,莫要连累了这织造府上上下下!”
这话说的,既冷切硬。方才还跪爬在地上的曹二爷却缓缓挺直了身子,瞧着这满目堂皇,募的大声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我蠢不自知,我不知死活,我自讨苦吃,我罪无可恕,哈哈哈哈大哥瞧瞧你这话说的,多么高高在上,多么的义正言辞啊!”
“难道弟弟我不想堂堂正正舒舒服服的就有高官做,难道弟弟我想被这么一次次地当枪去使,落得个自讨没趣。同样的兄弟,母亲嘴上总说着什么互相扶持,然后呢?”
“哈哈哈………”曹二爷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凭着娘亲的情分入宫伴驾的是大哥,每次陛下来瞧母亲,陪在身侧的是大哥你,高官厚禄执掌江南的还是大哥你。哪怕能从你那指头缝里,纡尊降贵地多给你那可怜的弟弟留一点呢?”
“我想要高官厚禄有什么错?我不想成日被拿捏在你们手里有什么错?”
“呵,至于曹硕那狼崽子,不就更好笑了,你觉得那崽子恨的只是他阿玛我吗?不,大哥,他恨的是整个曹府!”
瞧着曹寅面上逐渐露出的痛苦之色,曹二爷心上陡然畅快了起来。
“当年府上吃紧,难以维持体面,表妹那一大笔绝户财难不成是弟弟一个人独独吞了去吗?两个双生哥儿莫名奇妙没了,又生下那么个东西,母亲心虚不已日日做噩梦,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最终决定干脆利落一碗汤药让舒儿去了的人,难道不是你们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曹二爷身子剧烈颤抖了起来,带着说不出来的愤恨。谁也不晓得这恨意究竟积压了多久。只听对方继续道:
“前几年秋闱,生怕那狼崽子出了头,回头报复府里,暗下手段的难道不是大哥你吗?怎么,做都做了,合着你们便是清清白白的人上之人,弟弟我就是成了那臭水沟里的一条烂泥。”
“我的好大哥啊,你扪心自问,弟弟当真是必须去死的吗?此次朝中推举八贝勒之人足有六成之多,难不成那些回去都必须引颈自屠不成?曹硕那崽子想要报复,我死了你们叔侄俩就能同僚情深,他就不会报复咱们,报复曹家了?”
“这如何能一样?”曹寅蓦地开口打断道:“旁人不清楚二弟你难道还不清楚,江南之中,诸方势力错杂,这些年曹家得罪之人只多不少,多年来所仰仗着的唯有圣心二字。一旦失了帝心,日后等待曹家的便是万劫不复。再加上曹硕,倘陛下有意扶持,最后必是一把捅向曹家的尖刀………”
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对方于曹家的恨意,想到十几年前那个身形瘦小的孩子,一身素白就这么独自站在院子里,站在那棺木前,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般清冷冷的环视着周围一众曹家人。
青天白日的,曹寅周身竟蓦地生一股寒意,这一刻,曹寅无比后悔,后悔当初心慈手软,念及那点子骨血之情,没有彻底绝了对方的念想。
总之诸般内忧外患之下,现如今帝心绝不可失。
新熬好的汤药已然重新端上,曹寅重重地阖上双目,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任由着下人强灌了下去。